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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賀蘭澤足下微挪,靜靜看著流蘇徹底鬆開,無聲跌落在他皂靴足面上,「孤以為,你當是身處并州為孤尋藥,受不住那處丁三郎同他師妹新婚燕爾、鶼鰈情深,在你跟前來回晃悠,如此丟盔棄甲逃敗回來,尋孤喝酒的。」

    話至此處,他方抬起眼眸,瞧了對方一眼。袍沿微擺,將半截流蘇踢到了姑娘足畔。同自己分割出一道界限。

    「怎麼斷了?你還踢!」公孫纓原本疏朗英嫵的面龐上,紅光白芒輪番閃過,匆忙俯身去撿。

    「孤是好心提醒落在這處。否則稍後找不到,你豈不更傷心!」賀蘭澤笑意轉成笑聲,「其實也不至於,又不是你那塊佩玉,不過是玉上頭一截流蘇爾。」

    公孫纓拂去流蘇上的塵埃,小心收在自己窄袖中,狠瞪了賀蘭澤一眼,「就算五十步笑百步。妾也只是五十步,您才是百步!」

    馬車已經拐道,賀蘭澤見好就收,靠在車壁上闔目養神。

    腦海中,影影綽綽都是小姑娘的模樣。

    「既然殿下故人安在,我們的婚約可要取消了?」公孫纓這會也不再看賀蘭澤,只撫摸著腰間佩玉,片刻前的飛揚眼尾微微有了一點傾頹之勢。

    「殿下安心,縱是你我婚約不再,亦無礙兩處聯盟。您的藥,妾依舊會用心摘取,再過些時日,等花開了,妾便回并州去取。 」

    「孤聞六齒秦艽花乃丁氏獨有,一貫不給外姓,難為你了。」賀蘭澤依舊閉著眸,話語卻真誠了些。

    「妾臨他賤地,要他一物,是賞他臉面…… 」素來溫厚有禮的世家姑娘,忍不住淬口。

    賀蘭澤見怪不怪,努力壓平上揚的嘴角,「罷了,眼不見為淨。待這事畢,你我婚約取消了也好!」

    「為何要取消?顯得我非他不可嗎?」姑娘撒開手中佩玉,由它在顛簸的馬車中晃蕩。

    「方才不是你提議的嗎?」賀蘭澤哭笑不得。

    「你——」公孫纓愣了愣,揚眉道,「是妾提議的。怎麼,殿下這廂心悅妾,不捨得了?」

    「孤一向敬重公孫氏,自然也尊重公孫姑娘。」賀蘭澤睜開眼,用餘光瞥她。

    公孫纓念他身份貴重,只得將眼裡湧起的兩分鄙夷壓下,在心裡暗罵無數聲「厚顏無恥」。

    片刻坐去對面,從車廂壁閣內掏出兩個行軍酒囊,挑出一個扔過去。

    賀蘭澤擰蓋輕嗅。

    兩人舉囊相碰,長飲而笑。

    笑對方,亦笑自己。

    「既在這處,你的信息那樣迅捷精準,便勞你給孤探探吧。」賀蘭澤飲完第二口,克制地擰上塞子,將酒遞還回去,「千里離鄉,她根本一個親人都沒有,能投奔哪去!」

    *

    無論是賀蘭澤和公孫纓都覺得,用刺探軍情的暗子去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卻不想,結果遠遠超出他們的意料。

    倒不是困難之故,乃消息隨日而變,格外多。

    隨著公孫纓的人將消息接連帶回來,關於謝瓊琚的事愈發離譜。

    二十餘日後,三月下旬,根本已經無需探子暗訪,幽、冀兩州交界處,一代畫師趙衡首徒、謝氏女入飛鸞坊,一畫過金的笑談已經在墨客文人、權貴名門間流傳。

    三月二十六,最新的一則消息傳入賀蘭澤耳中。

    ——謝家女甘為名士作入幕之賓,四月初一於飛鸞坊開盤,百金起價。

    彼時賀蘭澤按照薛靈樞的囑咐,在使用六齒花之前,對身體作最後的調理和養護,如此正用著一盞專門熬製的藥膳。

    聞此訊,只將碗盞扔在案上,拂袖離開。

    侍者清理食案,發現碗盞裂出一道細縫。

    *

    四月芳菲正盛,窗外院落中大朵大朵開放的曼陀羅花,在春光撫照下嬌嫩欲滴。

    謝瓊琚坐在臨窗的榻上,半邊身子沐浴在日光里,半邊陷在屋內陰影里。

    雖然同叫曼陀羅,但這是養在院中賞玩的花,同那山中野生的烏色曼陀羅形貌上相去甚遠。

    同名之故,她自然想到前頭賣給賀蘭澤的藥。

    他用了藥,當是無事了。

    是無礙了。

    離開遼東郡的時候,她便是確定的。

    謝瓊琚覺得近來腦子有些混亂。好多事總是來回地想,反覆地確認,看似嚴謹,實則浪費時辰。

    她也不知自己如何會這般,思來想去很大一部分緣故應是太過緊張和恐慌。

    便如此刻,因花想起賀蘭澤,她心跳得十分厲害,恨不得馬上就抬步逃離開去,逃得越遠越好。

    當日離開遼東郡後,她來了飛鸞坊,毛遂自薦她的畫。

    起初幾日,自也無人問津。

    或者說,相比她的畫,坊中掌事的媽媽更看好她的容貌。這章台花柳間,對抗拒不遵者多有手段,但對生死無懼者無法。且她的畫確實經得起賞玩,又冠了世家女和一代畫師首徒的名號,故而在她無償花了兩幅贈與客人後,慢慢引起了注意,求畫者愈多,連帶坊中生意都有了變化。

    老鴇的欲望超過她的欲望,她便占了主動權。

    而真正讓她水漲船高炙手可熱的是後來的兩樁事。

    第一樁是她被公孫家的暗子扣住了一回,飛鸞坊仗著人多勢眾將她奪了回去。

    她便順口反問,「公孫女郎逮妾,媽媽覺得所謂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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