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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孩子睜著漂亮的雙眼,沖她點頭。
又冷又餓。
要是平素聞這話,謝瓊琚該是無比愧疚。但眼下這話入耳,她格外高興。說明孩子是清醒的,沒有大礙了。
她在王氏首飾鋪存著數月的工錢,還有一四金的酬勞,且去領出些。如今西昌里的案子結了,她便可以繼續在那處上工,日後便住在那處。
唯一的不好,是被賀蘭澤發現了……
然眼下,她顧不上這處,只抱著孩子趕去店鋪領錢給她買吃的。
「是天還沒亮?還是又過去一天了?我們去哪裡?」皚皚從她懷裡探出腦袋,四下張望。
「天亮了,去阿母上工的地方。」
「天亮了?可是還是好黑,什麼也看不見……」
謝瓊琚頓下腳步,慢慢推開孩子,看她同朝露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睛,輕聲道,「天很亮了啊,雖然是個陰天,但是皚皚,你看天上的雲,看地上殘留的雪,還有、還有你看剛剛走過一個人,就前頭,他穿藍灰褂子,手裡跨這一個竹黃色的籃子……」
孩子茫然地搖頭。
「你都沒看見嗎?那你、你看看阿母,阿母就在你眼前……」
「我看不見你。」 孩子眼睛掙得大大的,這般回應她。
第8章 典當
◎遠遠不夠。◎
已是日上中天,千山小樓中,賀蘭澤攏著紫金手爐,沉默坐在二樓臨窗的榻上。一旁的矮几上還放著昨夜帶回來的包袱和那盞羊角燈。
他的目光慢慢移轉了方向,落在一樓滿園的梅樹上。
昨夜一場雨,又是幾番飄零。
也因這場雨,沖刷掉了她的蹤跡。
他命人張貼了榜單,松她心神;堵住關隘,使她走不出遼東郡。按暗衛探來的消息,她能落腳的地方,只有王氏首飾鋪。
可是,一炷香之前,霍律回話,她今日沒有去鋪子。店裡的女工忙著給公孫纓趕製婚服,驟然缺她一個,也很著急。
一夜又半日,她那點腳程和力氣,還帶著一個孩子,能去哪。
賀蘭澤又一次看帶回來的東西。
夜深路黑,卻棄了燈盞和包袱,顯然走得匆忙。可是即便殺了人,帶上包袱不過頃刻間的事,不損她力氣不誤她時辰,以她的心思不該如此慌亂。
除非,還出了對她而言,比殺人更嚴重的事。
被殺。
搏鬥中……那個孩子死了?
也不對。
孩子沒了,她大概連逃的念頭都沒了。
所以,是受傷了。
那是誰受了傷?
賀蘭澤豁然起身,傳人搜查鎮上的醫館藥鋪。
時值霍律的副手楊平來報,道是暗子無意間在一家當鋪中發現了賀蘭澤的那件狐皮大氅。
「問清楚來路沒?」賀蘭澤摩挲著手爐。
「回主上,店家說是一位婦人今早典當的,開價三十金,結果被硬壓成五金便成交了。看樣子很是著急。」
「五金!哪家當鋪這麼黑?」薛靈樞端著藥膳進來,聞這話簡直匪夷所思,「那是一張完整的玄狐皮,光料子就奔五十金去了。」
「是鼎茂記。」楊平回道。
「婦人眼力不錯,典當折半三十金,連行情都懂。」薛靈樞回神,將藥膳推給賀蘭澤,壓聲道,「我就說你那日少穿了件衣裳回來,原是給她了……」
「不是,不至於,一件衣裳當就當了,怎麼還生汗了?」薛靈樞抓過賀蘭澤手腕搭脈,被他冷眼抽了回去。
「孤無礙。」賀蘭澤壓了壓氣息,接過藥膳,半晌道,「傳令霍律,把人都召回來。」
楊平領命離開。
「怎又不找了?」薛靈樞搖開扇子坐下,還是不放心,只重新搭上他脈搏。
脈搏有力,節奏不整,乃脈洪之象。
是氣怒強抑的生理反應。
賀蘭澤持著湯匙不說話,轉頭看窗外天際。
「問你話呢,這憂心一夜未眠,如何說不找便不找了?」
「念了這麼些年,又讓你碰上了,也是緣分。」
「不若……主上同在下講講,您當年在長安的那段韻事,也好讓在下見識見識夫人風采!」
「不說便罷。不過還是再找找吧,方才楊平不是說,當急著用銀子,要是銀錢不夠呢……」
「五金還不夠?能是多大的病多厲害的傷!孤去尋她作甚,她本事大得很,衣裳說當就當!也對,一件衣裳罷了,哪有她女兒重要!」
賀蘭澤已經砸了藥膳,這回又一腳踢翻案幾,羊角燈滾落,包袱散開。
「抱歉!」賀蘭澤合了合眼,緩聲道,「勞你再熬一盞吧。」
「總算迫你嘔出來了。氣抑胸中,易傷肺腑。」薛靈樞拍過他肩頭,返身出去給他熬藥。
合門的一瞬,他看見那個從來矜貴溫雅的天之驕子定定望向地面,須臾俯身將包袱和燈盞都揀了起來。
衣衫染上一點細小的塵埃,他拂去,又疊好。
然後又低頭把那盞脫了線的羊角燈,認真修補。
薛靈樞在偏殿熬藥,摺扇輕搖,文火燦燦。
他突然便想起方才入殿時賀蘭澤額角的薄汗,無聲笑了笑。
*
已是傍晚時分,謝瓊琚從榮氏醫館出來,手中抱著一個布袋,裡面是她湊的九金七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