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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謝瓊琚的喘息一陣急過一陣,她張了張唇口,卻不知要說什麼,唯有目光直直盯著那把短刀。

    「莫想一了百了。」賀蘭澤看清她的眸光,撿起不遠處的短刀。刀刃兩面泛光,現出二人輪廓。

    他收刀入袖,還欲開口,忽見她發梢白了一方,很快鬢角也染上霜色。

    他抬眸仰望蒼穹,陰霾的天空又開始落雪。

    侍者上來給他打傘。

    他看著二十四竹骨傘,低眉往她身處靠過去,侍者便將傘隨他移動,攏住兩人身形。

    「左右到了這處,且不急。」他伸手拂去她鬢邊雪花,氣息在彼此尺寸間流轉,「你欠的債,我會慢慢要回來。」

    謝瓊琚盯在短刀處的目光緩緩收回,濃密長睫忽顫,上頭的雪花化成一顆水珠滴落。

    似是覺得無趣,賀蘭澤也不再多言,只伸過臂膀一把將她摟起。

    謝瓊琚浸在雪水中的一條腿凍得有些發麻,起身時整個人踉蹌了一下,被面前人一條手臂穩穩箍住。

    「七年,你弄成這副模樣!」光線微弱,賀蘭澤上下打量她,「悔嗎?」

    「您說的妾都記下了,妾能走了嗎?」這晚,她終於又吐出一句話,卻沒有回他最後的問題。

    賀蘭澤默了一瞬。

    兀自解下大氅,拂帶系得繁瑣,他一隻手解了有一會才脫下披到她身上,還不忘替她攏了攏兩側風毛衣襟,「回吧,我們來日方長!」

    謝瓊琚從他身前過,沒一步回首。

    「主上,你受不得寒……」眼見雪越下越大,侍者忍不住上前提醒。

    賀蘭澤收回落在對面府門上的目光。

    片刻,上了車駕。

    他在車廂內飲一盞熱茶。

    熱氣繚繞,模糊面目。

    第4章 黑夜

    ◎反反覆覆做那個夢。◎

    謝瓊琚倚在門後,聽馬蹄聲噠噠遠去,直至消失在西昌路直道上,方打開府門出來。黑夜昏沉,對面那盞掛在樹幹即將熄滅的羊角燈格外耀眼。

    她莫名怔在原地,直到寒風撲面,方匆匆往對面走去。

    尋了片刻,看見那副本就破損的人|皮面具淹在積水中,大半被浸透,已然沒法用了。

    左右這處天高地遠,亦被他撞破,便也無需畫蛇添足了。

    謝瓊琚回了府中,合上大門。

    繞過前面富麗正堂,中庭水榭樓台,穿過門廳拐入東邊第二個院子。這處背靠一座矮牆,並排有六間廂房,是府中下人住的地方。

    「今個太晚了,你可總算回來了。」唯一亮著的一間屋中,朱婆婆裹著棉衣出來侯她。

    這嚴府本家前歲舉家搬去了并州,留朱婆婆一家再此看守老宅。去歲,朱婆婆的兒子被徵兵走了,沒兩個月丈夫又得病歿了,故而就剩了她一人。

    謝瓊琚剛到這時,居無定所,只暫歇在一家客棧中。後為謀生,在山間採藥售賣,不想路上救了被馬車撞倒的老人。

    一來二去熟絡了,便在此住了下來。

    主家屋舍,老人本也不敢隨意給人居住。謝瓊琚道是只當她是來投奔老人的遠方侄女,又許諾每月給她屋舍租金,如此落了腳。

    「勞婆婆記掛了。」謝瓊琚攙過老人,慢慢往屋內走去,「皚皚睡了嗎?」

    皚皚。

    那個在延興十三年,上報落水身亡的宗室女,並沒死去。

    不過是謝瓊琚眼看中山王府諸事頻出,恐累及這個名義上中山王府唯一的女兒。遂瞞天過海,讓孩子假死脫身。又以照料郡主不當為由將侍女蘭香和竹青都趕了出去。由她們帶著孩子去了竹青的老家東郡。

    前歲她逃出長安,便去尋回了女兒。

    只是不想蘭香早在去往東郡的路上,染了瘧疾不治而亡。而竹青的長兄正因豪賭欠債,無意撞見她容貌,貪她細軟,遂欲將她賣入青樓。被竹青知曉後,三人連夜出逃。只是青樓牙子眾多,她帶著皚皚同竹青分了兩路奔逃,只說在遼東郡匯合。

    然,一年過去了,始終也不見竹青。

    「實在熬不住,睡下了。」朱婆婆推門進去,「就同我老婆子睡吧,抱來抱去怪冷的,你屋裡還不曾生炭火。」

    謝瓊琚拐入內室,將雙手搓熱,給孩子掖了掖被角。

    「這麼晚……」榻上的小姑娘睜開惺忪睡眼,卻直接越過謝瓊琚,朝她身後尋去。看了片刻,確定她身後無人,方有些失望地回身看了她一眼。

    謝瓊琚面容上的一點歡色悄然退去,低聲道,「今日趕工,阿母回來晚了,擾到你了。」

    小姑娘「嗯」了聲,重新躺下,朝里翻身睡去。

    謝瓊琚咬著唇瓣在榻沿坐了會,聞她呼吸勻稱已經睡熟,便起身出去。

    「孩子還小,多處處,自然就和你親了。」朱婆婆安慰她。

    謝瓊琚笑著點點頭。

    皚皚與她不親,甚至自重逢後還不曾喚過她阿母。

    細想,她們母女相處的日子屈指可數。

    當年被送走時,孩子還不倒三歲。

    前頭三年裡,雖是養在她膝下,但她疲於應付中山王,又患病在身,皚皚多來都是被掌事姑姑和侍女們照料。

    後來竹青帶她遠走,能記事的兩年,卻已經慢慢忘記了母親的模樣。自從東郡夜奔的那個夜晚,皚皚哭著要與竹青同道,卻被迫分開與她一起走後。這一年多來,都很少與她說話。只一心等著竹青到來與自己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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