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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2:54:44 作者: 沈獅
    瞟到【生命科學】四個字,他眼皮動了動,對著項目計劃書,問眼前這位叫做「衛波」的小伙子:「你這個項目的種子用戶是?」

    貌似無心的試問,卻把還沒準備妥當的小伙子問得張口結舌。

    算了。

    前車之鑑讓他心驚,太危險。

    付明月將綿延的思緒收回,手放在口袋中握緊佛牌:「小衛,我一直記著你。」

    巨大的驚喜掠上心頭,衝破了一直以來的重重顧慮。衛波想著俞漢廣的項目,第一直覺便是趁熱打鐵更進一步。

    可他實在不是會套近乎的性子,心裡哪怕有十個念頭,嘴上最多只能冒出兩句。話一出口,帶了些笨嘴拙舌的喜感,仿若頭天上班就帶著客戶看房的新手中介:「付總,既然我們如此有緣,您是否可以考慮一下……」

    付明月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愛夢的『暴露療法』醫療遊戲項目,BP我已經看過了,計劃不算太壞,我們中天資本可以考慮。但有一些附加條件——」

    衛波直起腰,急切出聲:「您說。」

    「條件比較苛刻,我會給你和小俞留些斟酌的時間。」付明月道,「第一條,也是一票否決項,你和小俞的關係擺在這裡,哪怕是考慮到輿論影響,你們也不能同時參與項目。」

    錄綜藝時,衛波在攝像機前幾乎是向全國觀眾出了櫃。付明月對此倒是沒有什麼異見,只是不得不提防可能到來的風險:「我的硬性原則是,合作夥伴之間最好不要有情感糾紛,你早幾年在愛夢工作過,應該知道當時楊總和孟總的事情,這就是最好的教訓。」

    當年楊燁擺了他一道,妄圖藉他的手挑起愛夢內鬥,繼而取代孟艾。之後他聽聞了坊間的風言風語,每每想來,心裡都像被貓抓了一下似的不舒服。

    他清清嗓子,繼續道:「別把戀人變成同事。」

    衛波的心情本就如坐過山車一般大起大落,此刻聞言更是呆在座位中,原本升起的期待,如突然沒了燃料的熱氣球,直線下墜。

    付明月這八個字幾乎封死了他的出路。

    從烏頓回來後,他始終沒有找新工作,其實就是想在俞漢廣成立新公司後,重新回到愛人身邊。即使不能和他並肩一席,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即使只是當一個沖在一線的技術小兵;他也甘之如飴。

    他在一年的異國生活中、在連天的烽火中明白,兩個人若是心意相通,最重要的是「一直在一起」。

    有無邊患難和漫漫歲月做「競爭壁壘」,經過彼此篩選的人,不會輕易鬆開對方的手。

    不是不明白「別把戀人變成同事」的重要性。

    不是不知道「夫妻店」的壞處。

    兩個人相好,在蒼蠅小館炒炒菜,在街邊小賣部賣賣可樂冰棍,日常的柴米油鹽,多一斤短二兩,商量著解決都不是大事。有情不光飲水飽,同樣也能讓小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但固定資產、組織架構、經營報表、計提壞帳……不是兩個人紅口白牙輕易商量得來的。

    除了互相幫助,更要互相制約。

    他和俞漢廣之所以放心大膽地無視這條弊端,是因為彼此知曉,自己和對方在工作中不會感情用事。

    可此事緣跡不緣心,他無法說服付明月。

    「沒有商量的餘地?」衛波好半晌,才穩住自己上下搖擺的神思,心虛地問,「付總……我……」

    他可以和俞漢廣分處兩個獨立部門,如果資方不放心,他甚至可以簽協議。

    付明月切回了一口不容置喙的堅定語氣,重新帶好黑超,起身準備離開:「沒有,我說了這是一票否決項。我後天回京州,你和小俞想好了再來找我。」

    末了,又意味深長地追了句:「強扭的瓜不甜。」

    衛波眼神閃爍。

    俞漢廣也對他說過這句話。

    「付總,可以,我接受。」他手指蜷縮了一下,忽然道,「我不會參與後續項目。」

    現下是初冬,宜州正處於旅遊淡季;而再過兩個月也才是商務應酬暴增的年節時分;因而利茲卡爾頓的咖啡廳里,除了因為遭遇美顏暴擊而還在犯花痴的幾名服務生,便只有衛波和付明月這唯一一桌客人。

    衛波這句「我接受」,如鋒利的匕首,戳破了混著花果咖啡香的靜謐空氣。

    付明月本來已經走到門口,聞言駐足,隨後折返回座位:「你確定要退出?那你以後做什麼?」

    「重新找工作,」衛波這才覺得口乾舌燥,端起氣泡水潤了潤喉嚨,「這對我來說不是難事。」

    他故作輕鬆,眼角也揚了起來:「退一萬步說,我還可以去參加《荒野生活》第三季。」

    話音未落,他自己也發覺,饒是咖啡館空調開到了三十度,這玩笑也能重新讓室內結冰。

    不過付明月平素打交道的,都是一幫削尖了腦袋想從自己口袋摟錢的精明創業者,鮮少聽到這麼直眉楞眼的大實話,不由得一哂。他轉而嘆了嘆,竟有些如釋重負:「你退出項目,再好不過。」

    衛波心裡無端生出些不舒服:「?」

    付總快人快語,確實也有些過分了——擺明了就是在懷疑自己的能力。

    付明月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迅速抄起桌上盛著氣泡水的杯子,往地上狠命砸去。

    那玻璃杯在地毯上彈了幾下,磕到了大理石桌腿,邊緣無端裂了條縫,氣泡水很快順著縫隙汩汩地滲入地毯,轉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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