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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2:43:25 作者: 青山埋白骨
除了擔心,他也很矛盾,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身份見嚴栩,見到了又該說什麼。
自上次分別之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平衡家和嚴栩的關係,如何做到在不傷害家人的情況下,和嚴栩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答案是無解。不論他選哪一方,都將無可避免地重創另外一方,讓這個家四分五裂。更何況,他早已錯過了選擇的時機,嚴栩已經徹底不喜歡他了。
就在他躊躇不決之時,聽到街道對面傳來「卡啦」一聲響,眼見著卷閘門從裡面被推起,兩個熟悉的身影從門內走出來。池燁像對待自家門鎖一樣,從嚴栩手中接過鑰匙,動作自然而又嫻熟地鎖上了門。嚴栩雙手揣在兜里焐著,靜靜站在一旁等待。
池燁的肩上背著一個貓包,包里趴著一隻長著斑紋被毛的狸花貓。
他驚覺,原來嚴栩在家。難道嚴栩一直和池燁待在樓上嗎?他們這是準備去哪裡?那隻貓是誰的?
等他從驚愕中回神,打算追上去,剛才還在視線內的兩人早已不見了蹤影。他僵硬地等在原地,將近一個小時後,才見兩人又說說笑笑回到店裡。
兩道身影消失在廚房的布簾之後,大概是上了樓,沒多一會兒,兩人又一前一後走出店門。
池燁身上的貓包不見了,他站在店門口和嚴栩說了什麼,嚴栩回應一句,而後笑著揮手,目送池燁騎著那輛寒酸的舊摩托離開。
這副畫面刺痛著他的眼睛,心頭湧上滾燙的怒火,他感覺心中某塊聖潔的地方被玷污了。縱然是只站在繼兄的立場上,他也無法看到小栩和這樣一個粗鄙的人在一起。
於是,他穿過街道,走到了嚴栩面前。
「鋮哥,」嚴栩沒有看透方錦鋮眼底複雜的暗涌,也沒有聽懂「很早就到了」的言外深意,他坦然地側身,「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方錦鋮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禁攥緊,他無以復加地感到挫敗、失落。如果是以前的嚴栩,會直接說「進來坐」,會問他「冷不冷」「吃晚飯了沒有」,而不會問「要不要」。
他走進店裡,但並沒有坐,看了一眼乾淨的桌椅,問道:「今天沒開店嗎?」
嚴栩回答:「開了,還在正月里,沒什麼客人,晚上就不做生意了。」
方錦鋮悵然點頭,猶記得去年的正月初六,嚴栩一早給他發消息,說年後第一天開張,希望新的一年生意能夠紅紅火火。
以前的嚴栩會第一時間和他分享,而現在的嚴栩會邀請別人上樓。
默然片刻,方錦鋮沉聲開口:「小栩,池燁是不是一直纏著你?」
「纏」這個貶義的字眼讓嚴栩擰眉,遲鈍地反應過來那句「很早就到了」是什麼意思,原來方錦鋮一直在店外?他嚴肅的修正對方的措辭:「池哥最近一直在給我幫忙。」
「小栩!」方錦鋮的嗓門大了一些,「他沒那麼好心,目的並不單純。」
嚴栩擰著眉心,沒有說話。
方錦鋮以為他聽進去了,繼續道:「和他第一次碰面,我就看出來他接近你是別有用心,他看你的眼神非常不對勁。」
嚴栩猛地打了個激靈,方錦鋮的話如當頭棒喝,敲得他豁然頓悟,之前想不明白的事,被這一句話給道破。
生日以及上門送生日禮物那兩次,方錦鋮都顯得很平常,甚至舉止間還帶著一點闊別三年的拘謹。
但那天他和池燁吃完火鍋回來被方錦鋮撞見之後,方錦鋮突然變得殷切起來,且開始頻繁地來店裡。
此時此刻,嚴栩終於明白,方錦鋮那些刻意釋放出來讓他產生誤解的曖昧究竟因何而起——或許是因為池燁的出現,讓他產生了危機感、嫉妒心。
嚴栩微張著嘴卻泄不出一絲氣息,他被一層強烈的羞恥感緊緊包裹著,幾乎要窒息。
方錦鋮內心的風暴愈演愈烈,本就布滿紅血絲的眼眶愈發赤紅,他說:「不管是在國內還是L國,我見過太多池燁這樣的民工,他們往來於各個工地,居無定所,身心都不可能安定。只要有點閒暇時間,他們除了喝酒就是打牌,或者去找站街女。有的更是齷齪,挖空心思哄騙一個女人上手,說是和對方過日子,實際是拿對方當泄/欲的工具。等到換一片工地,他們就故技重施,再哄騙一個女人上當。他們沒有真心,只是想找個人短暫釋放欲望罷了。我不知道池燁和你說了什麼,但你……」
「夠了!」嚴栩厲聲打斷方錦鋮,他不欲再去追究之前方錦鋮那些刻意的曖昧究竟是不是因為嫉妒,但他必須維護池燁以及池燁那些工友的名譽,「不論池燁還是其他工地民工,他們都不是你所說的那樣,那只是你的傲慢,你的偏見,你的刻板印象!」
「小栩!你不要糊塗,我都是為了你好!」方錦鋮逼近嚴栩,「他們善於用憨厚偽裝自己狡獪的一面,你根本沒法辨別他們奸詐的手段,小栩,你跟他們不是一類人,最好是徹底斷了來往!」
嚴栩死死攥著拳頭,失控地吼了出來:「我跟他們就是一類人!我不喜歡你給我介紹的那些體面的工作,不喜歡不實用的手錶,不喜歡喝酸澀的紅酒、吃半熟的牛排,也不喜歡在餐桌上聽你和朋友說那些我完全聽不懂的建築名詞。我喜歡飄著蔥花味的廚房,喜歡實用的肩頸按摩儀,喜歡冒泡的啤酒、香辣的烤魚,喜歡和你口中的民工一起打牌。我跟他們就是一類人,你懂了嗎,我跟你才從來不是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