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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53:04 作者: 景戈
「你回國之後準備做什麼,還出去嗎?」她問。
「不了,春季學期有課要上,還有幾個研究生和博士生的畢業論文要指導。」
「這樣啊。」宋郁打開手機,翻著助理髮給她的行程表,接下來的兩個月,都是滿滿當當。
央視紀錄片的攝製組計劃在極夜結束之前去到北極,拍攝一些極夜才有的景色和風土。
「可惜我回去待不了幾天就要走了。」她有些失望。
「去哪?」裴祉問。
「朗伊爾城。」宋郁解釋說:「拍一部北極題材的紀錄片。」
裴祉記起來,之前聽雪原號船長提起過,宋郁跟考察隊隨行,就是為了採風的。
「你不是主要拍電影的嗎?怎麼突然轉去拍紀錄片了。」
電影導演和紀錄片導演之前,不管是酬勞和名氣積累上,都天差地別。宋郁在電影圈已經小有名氣,沒必要去做那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宋郁聳聳肩。
「因為接這份工作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沒有什麼表達欲了。」
她從巴西最後一次回來,創作上陷入了很長時間的瓶頸,寫不出劇本,腦子裡也沒有畫面,勾不起一點拍攝的欲望。
正好央視紀錄片的製片人聯繫上她,想請她主導一部紀錄片。
「剛好有這麼一個機會,我也想試試只當一個記錄者。」宋郁頓了頓,扭過頭看他,「像你一樣。」
她始終忘不了,之前在雨林潮濕的岩洞裡,裴祉在古老壁畫前謄繪的模樣,作為一個即將消失文明的記錄者,認真而仔細。
不帶有任何的評價,不摻雜個人的思想和情感,只是單純的記錄本質。
其實拍紀錄片和他的工作很像,記錄的也是一段本質,一段客觀存在的事實,不同的人會產生不同的主觀認知。
聞言,裴祉有些驚訝地看向她,而後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已經不算是一個純粹的記錄者了。」
作為一名人類學者,基於職業約束,必須要將自己抽離出各個社會,不管是自己本身來自的社會,還是所研究的社會,保持一種旁觀的視角,才能保證所記錄信息的客觀存在。
裴祉去到的地方越多,就越沒辦法不去批判自己的社會。
他所在的這個單一文明社會,對其他文明,甚至是地球,都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當一個記錄者很容易,但如果你有想表達的東西,能表達出來,說不定會更有價值。」
裴祉頓了頓,補充道:「我覺得你可以。」
宋郁不由愣了一下,扭頭望向他。
男人的側臉很好看,眼眸深邃,鼻樑高挺,下顎線明晰深刻,視線一直保持在前方,神態帶著不經意的散漫,講話語氣也是淡淡的。
在她的職業生涯里,很多人都對她說過「你可以」這句話,但大多是奉承的阿諛,通常她都是隨便聽聽,沒往心裡去過,可不可以她自己當然知道。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的語氣比其他人都要隨便,但她卻覺得得到了比之前加起來都要多的肯定與認可。
宋郁忍不住在心裡感慨,裴祉真的是很會給到她情緒價值的人。
從她帶來的煙,除了第一天抽的那支外,就再也沒動過能看出來。
她的菸癮可大可小,一般只有情緒不穩定或者壓力大的時候才抽菸。
和裴祉在一起的時候,她的情緒就變得很穩定,比什麼安慰劑都管用。仿佛和他待在一起,每一天都處於平靜而上揚的狀態。
「你能單手開車嗎?」宋郁冷不丁地問。
裴祉雙手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指尖在邊沿敲了敲,以為她是要什麼東西,「可以,要拿什麼?」
宋郁:「想要拉手。」
裴祉:「……」
這時,科雷馬公路對面駛來一輛大貨車,俄羅斯人開車又快又急,橫衝直撞的,一路上雖然車不多,但也得集中注意力。
他向左微微打了打方向盤,因為地面冰凍的緣故,轉向會比平時要大,很不好預估。
和交匯的大貨車擦肩而過後,他才分出功夫看旁邊的人一眼。
宋郁眨了眨眼睛,和他對視,「拉不拉嘛。」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忍不住心想她怎麼現在那麼會撒嬌啊。
裴祉默默地收回視線,沒吭聲,只是腳踩在了剎車上,半路找了個臨時停車點,慢慢停下。
等到車完全停穩,他拉起手剎,側過身,完全和宋郁面對面。
裴祉開腔第一句:「不長記性是吧,宋郁。」
每次宋郁聽他喊自己名字的時候,一般裴祉的心情要麼是很高興,要麼是生氣,就像學校老師連名帶姓訓斥學生。
聽他這語氣,不像是前者。
裴祉伸手敲了敲車玻璃,點的方位,不遠處就有一輛出了事故的貨車,被丟棄在了道路邊。
「你看看這路,是能讓駕駛員分心的嗎?」非得鬧他。
「……」宋郁沒想到她難得撒一次嬌,竟然得到的是這樣的反饋,一時無語。
「我以為你開車技術很厲害呢。」她小聲嘟囔地反駁。
一路上也沒看出他有多慌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也還有功夫和她淡定閒聊。
「你要不在車上,我是挺厲害。」回去的車程比裴祉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花的時間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