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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53:04 作者: 景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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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雅庫茨克下起了雪。

    宋郁計劃天不亮就開車出發,莉娜為她準備很多路上吃的食物,還有一個不鏽鋼保溫壺,裡面裝了滿滿的熱水。

    臨出發前,莉娜欲言又止,試圖勸她別去了。

    「等到溫度暖和一些再去也不晚,我以前接待過國外的科考隊,他們都是春夏才會進奧伊米亞康。」

    停在路邊的黑色吉普車宛若一個龐然巨獸,車身線條硬朗彪悍,充分體現了戰鬥民族的特色。

    宋郁拉開車門,躍了進去,伸手系好安全帶。

    她的手肘撐在窗檐,探出半個身子,笑了笑:「晚了我怕來不及。」

    宋郁將腦袋架著的墨鏡撐回到鼻樑上,兩手搭在方向盤上:「走了。」

    吉普車發動機的聲音很大,轟隆轟隆,一頭扎進了大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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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雅庫茨克出發,宋郁一路往東開。

    以前她看過俄羅斯的影視作品,只知道西伯利亞荒涼寒冷,但真正穿越這片土地,大雪覆蓋凍土,才真正領悟到,在這樣的環境裡生存,的確需要鋼鐵的意志。

    隨著越往東開,氣溫明顯越來越低,因為溫度過低,車內的暖氣已經不制暖了,所幸車後排還生了一個火爐,是莉娜給她放的。

    這是莉娜之前作為翻譯,跟隨別國考察隊去奧伊米亞康時學到的,住在那裡的雅庫特人,車裡都會備上暖爐。

    白天日照時間很短,宋郁感覺沒亮幾個小時,天就又黑了。

    一路上,她就沒看見過幾輛車,上到科雷馬公路以後,車就更少了。

    只能看見在路邊被開翻了的一輛麵包車,整個車頭被埋進厚厚的雪裡,就那麼被拋棄在那裡,誰也不想在這樣冰封雪地里去救援一輛車。

    宋郁雖然坐在車裡,但溫度依然很低,哈出來的氣都是白色的,側邊窗戶沒有暖風吹,起了一層薄薄的冰凌。

    前方被車燈打亮的路,在霧氣之中,透著灰藍色的冷寂。

    道路兩旁時不時能看見十字架式的墓碑。

    出發前宋郁聽莉娜提起過,當年為了修築這條公路,死了很多的人。

    全長六百公里的科雷馬公路,每一公里下方,都埋了很多的屍骨。

    宋郁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食指指尖輕敲,節奏有些急促焦躁。

    她餘光瞥一眼手錶,已經晚上七點了,沒多久應該就能到達奧伊米亞康。

    只不過連著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宋郁整個人非常疲憊,不斷地打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

    怕自己和剛才看到的那輛報廢麵包車一樣的命運,她打開雙閃,找了一塊平地,停車休息。

    宋郁沒把車的火熄了,這裡天氣太冷,一旦車熄了火,就再也打不著了。

    她從放在副駕駛的包里翻出帶來的相機,因為溫度太低的緣故,電量掉得很快,出門時明明充滿的電,這會兒只剩下一格電。

    停車的位置不遠處,立著白色的十字架,在無人的蒼茫冰雪大地里,顯得格外醒目。

    這一路上,宋郁數下來,總共有六十七個墓碑,那些還是運氣好的,剩下更多人,是籍籍無名的死去。

    她靠在椅背里,給自己倒了杯水,莉娜給的保溫壺裡的水已經不熱了。

    休息的差不多了,宋郁拿起相機,拉開車門跳下車。

    室外的溫度果然冷得刺骨,甚至連呼吸都是生疼生疼的,宋郁就連在北極也沒感受過那麼冷的環境。

    她匆匆拍了幾張十字架和科雷馬公路的照片,就趕緊跑回了車上。

    車門「啪」得一下關上,車頂上的積雪嘩啦啦落了一地。

    宋郁把相機往副駕一丟,手放在車鑰匙上,擰了擰發動機。

    發動機發出一聲不正常的悶響,隨即熄了火。

    她皺了皺眉,又試了幾次,結果發動機怎麼也打不起來。

    宋郁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髒話,小聲嘟囔:「不會那麼倒霉吧。」

    她打了十幾分鐘的火,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偌大的吉普車,宛如一隻執拗的巨獸,賴在了這裡,怎麼也不肯再次啟動出發。

    吉普車打不著火,隨著時間的推移,車體的溫度越來越低,再次打著火的可能性會變得更小。

    明明周遭環境寒冷,宋郁卻急得出了一後背的汗。

    在零下五六十度的環境裡,車內氣溫驟降,宋郁已經凍得哆嗦,手和腳都沒了知覺,只是不斷機械地在嘗試打火。

    不知道多少次嘗試之後,宋郁一拳頭敲在了方向盤上,鳴笛聲在死寂的科雷馬公路上顯得格外突兀。

    她靠在椅背上,抬手擋在臉上,餘光瞥見車後排的暖爐。

    暖爐也扛不住這樣的低溫,漸漸熄滅。

    宋郁翻出手機,打了一通求救電話。

    接電話的工作人員只會說俄語,溫溫吞吞的,宋郁和他溝通了許久,才勉強讓對方知道了自己目前的位置和狀況。

    對方回復了一大段的內容,宋郁一句也聽不懂,直到掛了電話,她也不知道救援到底什麼時候能到。

    西伯利亞的狂風呼嘯,巨大的吉普車在這片土地上,顯得微不足道,渺小而易碎,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被吹倒。

    宋郁冷得上下牙齒打顫,從副駕扯過毛毯蓋在身上,但一點用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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