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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53:04 作者: 景戈
宋郁:「......」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還記得那麼清楚。
她沒忍住小聲狡辯道:「是那把槍有問題。」
「你不裝彈,要是真碰見北極熊,那還來得及嗎?」宋郁重新扯回剛才的話題。
裴祉看向她,沉默半晌,淡淡道:「我倒希望永遠沒有開槍的機會。」
畢竟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闖入者,不受歡迎的人類。
自然極地研究中心可以擁有持槍資質,根據需要考取持槍證,但允許開槍的情況非常苛刻,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向北極熊開槍的。
大部隊下冰以後,很快開始有條不紊地建站工作,在冰面上架設各種各樣的科研儀器,包括高達三十五米的氣象塔。
宋郁在各個分區里拍照採風,覺得哪裡都很有趣。
到了中午,太陽升到最高。
宋郁在安全屋裡休息的時候,竟然感覺到熱,把帽子手套都給摘掉了。
這時,又有兩名科考隊員進到安全屋裡,他們和宋郁點頭示意,簡單打了個招呼後就坐到一邊休息。
其中一位科考隊員道:「今年北極冬季出現極端高溫的天氣怎麼那麼多,我剛測溫,都到-3.1攝氏度了。」
「真是氣溫一年比一年高,五年前我參加北極夏季科考期間,最高溫度也才-5攝氏度。」
「是啊,海冰結構組採集的數據也不樂觀,大部分的厚度都不到一米,明明是在冬季.…..」
宋郁低著頭,一張一張從前往後翻著今天的照片,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知不覺翻完了照片,顯示屏跳轉到了之前的照片。
照片裡是蒼茫的白色,晶瑩的冰川在一瞬之間,轟然墜入大海,影像無聲,仿佛記錄了一塊冰的死亡。
她垂下眼眸,目光沉沉凝著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連續好幾天的極端高溫後,北極終於迎來了大降溫,溫度一下驟降到了-20攝氏度。
白晝的時間越來越短,平均每天只剩下三四個小時是白天,常常看不見太陽。
即使在黑夜裡,考察隊的工作依然沒有停止,在大功率的照明設備的幫助下,繼續著考察工作。
而對於宋郁來說,黑夜的時間更多是待在冰站的安全屋裡,構思紀錄片要拍攝的內容。
安全屋外面是呼嘯的風雪,作業人員的聲音里透著忙碌和緊張。
有人拉開了門,呼嘯的風雪聲更加清晰,帶進來了一股寒意。
雪花被風吹了進來,沾在宋郁的臉上,冰冰涼涼,很快就化成了水。
宋郁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她抬起眼,看見了進來的人是裴祉。
因為帶了風雪進來,他低低地說了一聲,「抱歉。」只是嗓音微啞,應該是在室外凍的。
裴祉放下肩膀上的槍,擱在一邊的矮桌上,槍柄上積了厚厚的雪。
他順手拍掉了身上的積雪,走到角落裡放著考察人員東西的箱子裡翻找什麼。
安全屋裡此時就只有他們兩個人,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僵持。
宋郁故作淡定地輕咳一聲,繼續捧著筆記本電腦打字。
裴祉冷不丁地開口:「喝茶嗎?」他從箱子裡翻出一個容量很大的保溫壺。
宋郁動了動冷得有些僵硬的手,沉默半晌,板著臉,別彆扭扭地說:「可以喝。」
裴祉掃她一眼,側臉線條繃得明晰,他的嘴角輕輕勾起,真是難得肯接他的話。
隨著沖泡的水流聲徐徐響起,安全屋裡散發出一股苦澀而熟悉的味道。
宋郁愣了愣,問道:「這是馬黛茶?」
裴祉遞給她保溫壺的杯蓋,「嗯,我帶了一些來。」
碧綠色的馬黛茶入喉,一杯茶里仿佛濃縮了一整個森林,原本寒冷的身體瞬間溫暖了起來。
宋郁透過安全屋小小的圓形窗戶,看見外面是蒼涼的雪白大地,她卻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一片潮濕悶熱的雨林。
那時候他們還能好好說話。
安全屋裡很安靜,隔絕了外面的風雪,而氣氛逐漸和緩。
半杯茶喝完,宋郁握著還帶有餘熱的杯蓋。
「你怎麼沒和吳月他們去基瓦利納?」她問。
白天的時候,吳月和張鋮中途搭乘固定翼飛機離開,他們要去到北極圈附近,一個名叫基瓦利納的小島上,島上住著一百多個因紐特人,依靠捕獵鯨魚和海豹為生。
小島上的凍土層變薄,土地鬆軟,小島的面積在不斷縮小,到現在已經只剩下一條窄窄的海岸線。
今年是小島還住人的最後一年,到了來年,所有的居民都要搬遷到距離海平面更高的陸地上。
聽吳月說,裴祉已經連續六年去小島上做田野調查,和島上的居民很熟悉,按理應該也去才對。
安全屋裡沒有凳子,東西都是隨意堆放,裴祉懶散地靠在牆邊,兩條長腿交叉,微微躬著背。
好像是累極了,他的眼眸低垂,手裡捧著杯子打轉,速度很緩慢,手指骨節的地方被凍得很紅。
半晌,他終於開了腔,聲音低緩,透著淡淡無奈,「今年我不想和他們道別。」
「......」宋郁怔怔地望著他,嗓子眼裡變得乾乾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裴祉直起身,提起擱在箱子上的保溫壺,「還要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