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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53:04 作者: 景戈
    她用中文小聲地嘟囔,「你又沒有愛上我。」

    聲音很輕很輕,好像來不及傳入別人的耳朵里,就已經消失在了空氣中。

    宋郁覺得煩躁,「啪」得一聲,闔上筆記本電腦。

    「雨停了。」她說回了英語,掀開了帳子,逃似地踩著矮梯跳下樹。

    「......」裴祉愣在原地,側臉隱匿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的視線凝著還在晃動的帳子。

    許久,緩緩深吸一口氣,壓不下心底的躁意。

    第14章 赤道

    徐周旭在雨林里待了不到三天,甚至沒等到宋郁從帕索回來,就跑回了聖保羅。

    他在農場裡留了一張小便簽,讓宋郁回了聖保羅和他聯繫,沒解釋離開的原因。

    不過聽巴姆的意思,應該是打獵之後分解猴子屍體的場面嚇到他了。

    徐周旭當場臉色慘白,那天晚上聞著部落煮飯燒肉的味道,吐了很久。

    不過徐周旭倒是好心,給她留了不少東西,包括全套很貴的露營設備。

    雨季頻繁地下雨,讓河床的水位一直升高,宋郁每天往返部落的那條河岸,只剩下將將一個人可以走的寬度,可能再過幾天,就要徹底被淹沒了。

    宋郁乾脆和塔克瓦爾商量,帶著她的露營設備和小型發電機,在部落里安了營,就在塔克瓦爾家木屋外的空地上。

    等真正住進了部落里,宋郁對部落里的結構更加了解。每家的木屋沿著最外圍建造,中間是活動的空地。

    酋長和老巫醫的住所緊挨著,在地勢最好最平坦的位置。

    部落里總共就二十多個人,她很快就知道了每個人都住在哪一間木屋裡。

    除了那個不在部落的人。

    裴祉沒有跟他們一起乘船從帕索回來,而是往南部更深的叢林裡走了,去尋找阿波塔拉族的蹤跡。

    他走的很早,只和塔克瓦爾道了別,宋郁和卡西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

    從帕索回來以後,宋郁很少聽到部落里的人提到「帕廷」這個名字,好像從來沒有這個人存在一樣。

    有次她試探性地問卡西。

    卡西嚼著在口腔里搗碎的木薯,然後吐進發酵馬薩托的大容器里,「你要是走了,我們也不會再去聊你。」

    她眨了眨眼睛,「我們不會去想現在不在的人。」他們活在當下,很少去想未來,只會關注此刻陪伴的人。

    宋郁因為這兩句話愣了許久,最後也不讓自己去想了。

    只是她沒有卡西的淡然,還是帶了一點點不高興,生氣他的不告而別。

    但其實宋郁心裡很清楚,她不高興的原因,是她自己的問題。

    因為她有不該有的期望。

    轉眼,宋郁在雨林里待了半個月,卻開始生病了。

    她一直就有偏頭痛的毛病,起初還可以忍受,不知道是不是受雨季潮濕天氣的影響,情況越來越嚴重。

    整晚整晚的失眠,脾氣也越來越暴躁,她的劇本已經好幾天沒有動筆。

    宋郁沒想到有一天綠色也會讓人感覺到窒息。

    又是一晚上被偏頭痛折磨得無眠,她一覺保持清醒和疼痛到了天亮。

    帳篷頂上落滿前一夜被雨打落的棕櫚樹葉,宋郁睜開眼睛,緩慢地抬手,拇指和食指壓在太陽穴上,長呼了一口氣。

    卡西在外面喊她。

    自從宋郁答應帶她去聖保羅,小姑娘最近簡直像是一隻快樂的小百靈。

    宋郁拉開帳篷中間的拉鏈,濕漉漉的水氣撲面而來。

    卡西注意到她眼睛裡泛紅的血絲,唇色蒼白,擔心地問:「又沒睡好嗎?」

    宋郁精神萎靡,額角的筋脈突突地跳,淡淡「嗯」了一聲。

    「要不讓巫醫幫你看看吧。」說著,卡西探身進來,扯著她的胳膊把人拉起來,「雖然你不信巫醫,但你們那邊的醫生,不也檢查不出問題嗎。」

    宋郁被她拉出帳篷,其實心裡是拒絕的,想到之前巴姆受傷時老巫醫叫魂似的醫治方法,看起來太不靠譜了,而且老巫醫一直就不太喜歡她,總是冷冷淡淡的。

    「不用了吧,忍忍我就過去了。」

    「你都忍了好幾天啦。」卡西堅持,「說不定巫醫更有用呢,他能和守護神對話,雖然你是外來者,但我們的神寬容仁慈,說不定也會醫治你的。」

    「......」宋郁越聽越覺得不靠譜。

    老巫醫的樹屋離得很近,卡西帶著宋郁,直接老遠就喊巫醫。

    老巫醫拄著木杖,站在樹屋前,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宋郁。

    卡西在旁邊用部落語言講述症狀。

    宋郁被他看得心裡發毛,總覺得像是被一位活得很久,已經超越時間的智者打量,而她在心底曾經對這位智者發出的質疑,仿佛也被他看透。

    木杖在台階上敲了兩下,鱷魚牙齒發出沉悶碰撞的聲音。

    老巫醫轉身進入樹屋,背部微微佝僂,腳步緩慢遲滯。

    卡西手肘碰了碰宋郁,低聲催促:「快跟進去。」

    這是宋郁第一次進到樹屋裡,上一次巴姆受傷,她也只透過門和木窗看到過裡面的一隅。

    樹屋裡的空間不大,最里側擺了一張用樹枝綑紮成的矮床,床上鋪了一張母鹿皮做的墊子,鹿皮上還沾有乾涸了的血跡,深深淺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躺在上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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