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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39:08 作者: 入眠酒
最終他如願以償,睡上了李呈蘊對面的單人沙發。
李呈蘊房間裡的味道和他那間一樣,帶著淡淡的霉味。
逐漸復甦的天光透過窗簾縫隙投在地板上,禾真始終面對著李呈蘊躺著,借著微弱的淺色光線看李呈蘊的後背。
起初禾真還以為是半夜三更的幻覺,可幾分鐘過去,禾真發現李呈蘊是真的在發抖,那麼高的一個人縮在大床衣角,搭在肩膀的薄被輕微顫動。
害怕吵醒李呈蘊,禾真沒穿鞋,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撐著枕頭看李呈蘊的臉。
李呈蘊的下巴藏在白色被褥里,眼睛閉的很緊,眉心皺在一起。
二十歲的李呈蘊仿佛輕輕鬆鬆就能得到一切,但二十四的李呈蘊卻連安穩的夜晚都無法擁有。
第64章
禾真比李呈蘊醒來的要早,確切地說是他一晚上基本沒怎麼合眼,他擅自鑽到李呈蘊的被窩一起分享硬邦邦的棕櫚墊大床,一點點把手臂往下挪,最終李呈蘊的腦袋安穩地枕上他的手臂。
李呈蘊的頭髮和他人一樣不怎麼柔軟,鬢角的地方甚至有些扎人,禾真不敢動,只是垂著眼皮愣愣地看了李呈蘊好久。
他們兩個能夠安靜待著的時間幾乎沒有,四年前李呈蘊從不正眼看他,就算躺到一張床上,李呈蘊也總是用枕頭捂住他的臉,在到達頂峰時會把枕頭往上移露出嘴唇,然後接不太溫柔的吻。
從窗簾縫隙逃跑的天光越來越亮,可能會打擾到李呈蘊得之不易的睡眠,但禾真又想借光看李呈蘊的臉,最後選擇舉著空閒的右手遮住李呈蘊眼皮上的光,再漏一點點在鼻樑。
他不貪心,李呈蘊說了喜歡他,他們以後的日子還長。
再長的日子都拖不住大太陽,在察覺到李呈蘊快要醒來的時候,禾真抽走毫無知覺的手臂,躡手躡腳重新躺回灰色沙發床。
所以當李呈蘊睜開眼的時候,他只會看到自己還算規矩的睡姿,以及被空調冷風吹得左右晃動的碎發。
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禾真掐著點從床上坐起來,睡眼惺忪地打了哈欠,揉著眼向旁邊看,壓著嗓子問:「幾點了?」
「還早。」
李呈蘊從浴室出來,隨手把沾濕的頭髮捋到腦後,看了他一眼之後才又說:「你困得話可以再睡會兒。」
禾真看著李呈蘊換了黑衣黑褲,又戴上棒球帽,他沒再說話,自顧自地下了床洗漱,等到換衣服的時候才發覺他忘記帶適合去墓地的衣服。
李呈蘊把車鑰匙放進口袋,準備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對著背包發愣的禾真。
「隨便穿就行。」
李呈蘊對著他笑,「她不是計較這些的人。」
剛開始禾真覺得李呈蘊可能是在給他台階下,等真的到了嶺山墓園,找到那塊方形墓碑的時候,禾真才知道李呈蘊說的是真的。
甄薇的墓碑很普通,普通到上面只有照片和名字,沒有出生日期和死亡時間,也沒有墓志銘。
選的相片應該是甄薇最漂亮的年紀,長捲髮,笑的甜。
李呈蘊在墓碑前站得很直,雙手揣在口袋裡,停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塵。
墓園沒有樹蔭遮擋,炙熱光線大喇喇地照在後背,像是隨時都會融化。
李呈蘊中途接了電話,是墓園門衛打來的,訂的花送到了。
走到大門口再折返回來還有些距離,李呈蘊沒要求禾真跟著去。
偌大的墓園只剩下禾真一個活人,他盯著墓碑上甄薇的相片,自言自語地笑著念叨:「大家都說李呈蘊像爸爸,但我早幾年就想說了,李呈蘊還是更像您。」
地面發燙,但禾真不怎麼在意,盤腿坐下,手肘撐著膝蓋開始自言自語。
「阿姨你見過李呈蘊打球嗎?他打球的時候好像半個學校的女生都在看,我也在看,但我還是覺得他打架的時候更酷一點兒,照我們教官來說就是穩准狠,沒花架子,目的第一。」
「我老家不是海市的,鄉下人。」
「我應該是初中的時候確定自己的性取向的吧,也可能更早,具體記不太清了。」
把家底掀乾淨,禾真安靜了一會兒,許久沒有發作的菸癮這會兒突然有點壓不住,禾真從口袋裡摸煙,剛剛掏出來又收回手。
「李呈蘊搭上我,這輩子走了下坡路,不過您放心,這坡不管下到哪兒,我也一定跟著一步都不落。」
沒人會回答,禾真站起來,撣了撣褲子上的灰,往後退了退朝墓碑鞠了三個躬。
「對不起。」
彎最後一次腰的時候禾真盯著地板上的裂縫小聲道歉,裂縫中已經出現綠色,一點點細芽把磚縫擠得更大,「做錯的人是我,不要再去李呈蘊夢裡了,讓他睡個好覺吧。」
同樣不會有人回答,只是很快禾真聞到裹著清新水汽的花香,接著是捏住他後頸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的人低聲說:「幹嘛呢。」
像從懸崖掉落砸進水底,水灌進耳朵里,禾真突然開始耳鳴。
禾真沒來過嶺山,他不知道距離海市兩三百公里的空氣居然會這麼幹燥,相觸的皮膚起了靜電,啪嗒一聲在空氣里激出火花。
禾真轉過身,李呈蘊筆直地在他面前站著,懷裡抱著水藍色的海棠,帽檐在眼下投出大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