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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39:08 作者: 入眠酒
因為站的時間太久,李呈蘊的身體都發麻,他很慢地往教學樓走,穿過地下通道,堆在牆角的菸蒂已經被打掃乾淨,只有磚紅色牆面上還留著沒擦乾淨的黑色菸灰。
與以前每一天一樣,李呈蘊的腳步沒有停頓,徑直走過窄長的路。
處分通知在第二天貼上學校布告欄,張貼的那天學校人員打開透明pvc隔板,把A4紙貼在右上角,順便把下面的入伍公示揭掉。
只是膠水粘的太緊,撕掉的時候整張紙從中間被撕成兩半。
捲成紙筒的材料被塞進資料室,門關上又打開,有人走進去。
海市的冬天濕冷,考完最後一門的時候李呈蘊從考場出來,周安倚著樓梯欄杆沖他揮手,李呈蘊把外套拉鏈拉上,下巴藏在外套里。
「放假打算去哪兒?」
周安三步兩步跳下台階,李呈蘊垂著眼皮跟在他身後,停了一會兒才說:「報了金融機構的課,過兩天就搬到校區里。」
周安回過頭,眉毛皺在一起:「你過年不回家?」
學校大門敞開著,樓外的天光在地板上投出細長的輪廓,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裹著白,李呈蘊走出去,衝著周安微笑:「學習肯定比過年重要。」
周安也笑,他覺得李呈蘊好像哪裡變了,但又好像哪都沒變。
禾真的離開的時間不長不短,剛開始周安會在考試前哀嚎兩聲「要是禾真在的話複習應該就不會這麼費勁了」李呈蘊坐在桌子對面,從來不接話。
時間久了,沒人再提起禾真,成績單總掛在第一行的名字換掉了,空出來的位置很快有人坐過去,就像從來沒有這個人一樣。
李呈蘊唯一的改變,大概就是總會在公告欄前停留,有的時候是一兩分鐘,有的時候就幾秒。
穿過操場,李呈蘊又停在公告欄前,透明隔板映出他的臉。
這次停留的時間很短,李呈蘊掃了一眼就轉過身往學校門口走,沒走出幾步,他們看見朝著他們走過來的安千秋。
安千秋總是跟禾真同時出現,禾真走了,安千秋在他們學院出現的次數也驟降。
周安抬了抬手想要打招呼,但安千秋像是沒看到。
「聊一下吧。」
李呈蘊轉過身,看著走過去的安千秋。
人工湖面結了一層薄冰,枯黃的草地每踩過去就發出咯吱聲,安千秋靠著樹站著,周安停了一會兒,才把口袋裡的煙抽出一根遞過去。
安千秋低頭看了一眼,說:「不抽了。」
周安把煙收回去,又站了一會兒說他去旁邊等,看著周安離開,安千秋才開口說:「我覺得我們兩個沒什麼可聊的。」
「他媽媽很好,上次體檢報告出來,除了血糖有點高以外,別的指標都正常。」
李呈蘊說話的時候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裡,語氣平靜。
「我聯繫不到。」
安千秋呼出一口白氣,「部隊裡一個半月才能打一次電話。」
安千秋說完之後兩個人好久都沒再說話,校園廣播按時響起,是歡快的前奏。
終於還是安千秋先憋不住,她轉過頭看著李呈蘊,胸口起伏明顯:「是你把禾真的名字寫上去的嗎?」
這句話周安也問過,李呈蘊搖了搖頭。
他不想解釋字跡相同是因為他從小練字,字帖來源是甄薇,甄薇對自己那一手字到了自負的地步,為此要求李呈蘊每一個點都要和她寫的一模一樣。
都過去了,說再多也沒有意義。
「那你為什麼不回禾真的消息?你知道他給你發了多少條嗎?只要你說不讓他走,只要你說一句……」
「我媽生病了。」
李呈蘊的聲音不大,不仔細聽甚至都聽不到,「所以沒回。」
「你媽生病了你就不能回個信息嗎?」
安千秋情緒突然變得激動,眼睛發酸,她站在李呈蘊面前,深呼吸了兩次,「如果禾真從一開始在你心裡就什麼都不是,你就他媽別去招惹他啊?你還給他說你喜歡聽話的,是,他是聽話,比他媽養的狗都聽話!」
廣播前奏還在播放,李呈蘊看著安千秋,他找到了禾真存在過的證據。
「他有說什麼嗎,走的時候。」
「沒有。」
安千秋回答的很快。
安千秋撒謊了,禾真走的時候對她說了再見,還小聲說了句別的,說的是:告訴李呈蘊,他的行李箱我帶走啦。
但她不想告訴李呈蘊,起碼不該在現在這種平靜的場面,起碼她要在李呈蘊臉上看出一絲崩塌的跡象,起碼李呈蘊要再追問她一次。
但都沒有,李呈蘊點點頭,就那麼走開了。
搬去補習機構的第一個晚上,因為窗戶漏風,李呈蘊失眠了。
他從冰箱裡拿了瓶礦泉水喝,涼意順著喉管往下落,很快在胃裡漲滿,接著開始無法控制地泛酸。
放在枕邊的手機亮起來,李呈蘊走過去,來電顯示是李項霆。
李呈蘊等了一會兒才接起來,李項霆喝了點酒,說話的聲音很大:「過年真的不回來?我們打算去北邊玩一圈,你也來吧。」
「不去了。」
李呈蘊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回去,坐在地板上。
對面是短暫的沉默,嘈雜的背景音逐漸安靜下來,過了幾秒,李呈蘊聽見對面人開口:「你還在怪我,你媽媽葬禮那天我是真的有事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