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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39:08 作者: 入眠酒
    客廳里的光線充足,周安站在門口皺著眉看拎著行李從樓梯上下來的李呈蘊:「不是吧大哥,我定了三天,現在還不到十二小時你就走啊。」

    李呈蘊戴著黑色棒球帽,隱在陰影里的眉眼十分平靜,他有些無奈地衝著周安笑笑:「沒辦法,家裡有點事。」

    「明天再走不行嗎?明天上午我約了四個人的浮潛,而且現在晚上了哪還有車啊。」

    周安的手臂撐著門框。

    「我叫過車了。」

    李呈蘊抬手拂開周安的手臂走出大門,停了幾秒,他轉過身,視線輕飄飄地在屋內掃了一圈,低聲說:「學校見。」

    李呈蘊走得很快,禾真倚著露天陽台的欄杆往外看,那一小點白很快消失在沙灘上,禾真又盯著看了一會兒,最後直接盤腿坐在地上。

    李呈蘊在的時候禾真滿眼都只能裝下一個人,現在李呈蘊走了,禾真才開始注意到獨棟別墅內的裝潢。

    身側轉來響動,安千秋從裡屋走出來站在他旁邊,手裡夾著一根細長的菸捲。

    禾真認真地觀賞完瓷磚上的山茶花才抬起頭,毫不避諱地對上安千秋打量的視線,安千秋眯著眼看了一會兒他下唇上的傷口,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你這是什麼表情。」

    禾真彎著眼睛笑了笑。

    安千秋突然不知道說什麼,看著菸捲上的摺痕,她忽然想起禾真第一次說他的性取向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她還在控訴命運的不公,說著說著就開始哭,剛開始禾真還講幾個爛笑話,後來發現沒用的時候,他突然冷不丁地開口說:「我喜歡男生。」

    她記不清當時自己是什麼反應了,但表情一定算不上友善,不過禾真也不太在意,確定她不再哭之後,拎起她的書包自顧自地往前走。

    靠扒開自己傷口來開解別人的人,應該找一個更溫柔的伴侶才對。

    「我是不是要恭喜你死而無憾了啊。」

    安千秋把菸捲捋直,盯著沙灘開始說違心的祝福。

    禾真從地上站起來,抽走她手裡的煙咬在嘴裡,乾淨的指尖搭在欄杆上。

    安千秋頓了頓,從口袋裡摸出火機,替禾真把煙點著。

    青白色的煙氣緩緩彌散在空氣里,禾真把煙拿下來,看著火星在風中忽明忽暗。

    「你說他喜歡我了嗎?」

    禾真小聲問。

    安千秋說不知道,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但他走的時候,那句學校見應該不是對我說的。」

    禾真笑了出來,手腕一歪,燃盡的半截菸灰撲簌簌地往下掉。

    一支煙燒到底禾真也沒抽幾口,安千秋這邊埋怨他浪費,下一秒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支。

    她摸出火機打火,連著按了好幾下都沒打著,最後好不容易冒出點火星,卻又被刮來的一陣風吹滅了。

    「媽的,下次真的得斥巨資買個抗風打火機了。」

    安千秋把打火機重新塞回口袋,轉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發呆的禾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差不多行了啊,李呈蘊走還沒到半個小時呢,別搞牛郎織女這一套好不好?」

    「你知道牛郎織女為什麼能相愛這麼久嗎?」

    禾真扒著欄杆,身體往下探,「因為他們一年只見一次,所以只能忙著做愛,沒空思考對方有沒有變心劈腿。」

    「你怕李呈蘊劈腿啊?」

    「沒有。」

    禾真站直了些,燈光打在他身上,他抿了抿嘴,想了好一會兒才憋出幾個字:「我怕他恨我。」

    嘲笑的話馬上要說出口,但安千秋突然覺得禾真的表情認真的有些過頭了,她側過身,看著在燈光下發亮的禾真,捋了捋身後的頭髮,試圖用輕鬆的語氣打破詭異的氣氛:「你之前不是說喜歡和討厭總得占一頭嗎?這怎麼剛嘗到點甜頭就反悔啊。」

    搭在欄杆上的手指握緊又鬆開,安千秋看著禾真很輕地出了一口氣,眼睛盯著天空中一朵很厚的灰色雨雲。

    「我媽和他爸爸在一起了。」

    禾真轉過頭,看著愣在原地的安千秋,扯出一個笑容,輕輕地說:「李呈蘊的爸爸。」

    安千秋原本想問「你怎麼知道」但下一秒,她更改了用詞。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早。」

    看著安千秋臉上逐漸消失的表情,禾真突然感謝安千秋的貼心,沒有接著追問他到底有多早。

    頭頂的燈閃了一下,安千秋又把火機拿出來去點菸,按了一下後才想起來火機已經沒油了。

    「你——」安千秋頓了頓,「你不應該這樣。」

    「我知道。」

    禾真聲音很輕,他看著安千秋,臉上掛著強扯出的笑容,「他會恨我的吧?」

    安千秋沒接話,她陪著禾真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直到海水開始漲潮漫上沙灘才說:「早點睡吧。」

    那天晚上禾真做了夢,夢裡他坐在沙灘上抽菸,泛著白色泡沫的海浪拍打著他的腳踝,遠處的海面上漂著各種顏色的塑膠袋。

    有人在遠處叫他,他回過頭,看見站在淺紫色花圃里的李呈蘊,他的頭髮和衣領都沾上了草屑,落在他身上的陽光熱烈。

    這樣的場景應該算不上噩夢,但禾真睜開眼的時候全發現身上已經濕透了,他從床上坐起來,掛在牆上的鐘表指針已經划過十,距離約定的浮潛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樓下沒有動靜,安千秋和周安應該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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