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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39:08 作者: 入眠酒
禾真不是故意找打的,為了能發泄悶氣又不被發現,他丟掉了沈林威包在球鞋外面的紙袋,提著鞋帶晃了半個學校,最後丟進了食堂後面的垃圾桶。
禾真不知道沈林威是怎麼發現的,他也沒空細想,因為遠處撐著傘的人越走越近,直到他踩過水窪,髒水濺在禾真臉上,禾真才確信那不是雨中的幻覺。
男生穿著寬鬆的帽衫,修長的手指握著黑色傘柄,居高臨下的垂眼看著他。
冷風似乎可以把人貫穿,雨腥味漸漸滲入空氣,李呈蘊看著一動不動的禾真,覺得如果他不開口說話,禾真好像就能坐在這裡成佛。
「用去醫院嗎。」
李呈蘊開口問。
禾真還是呆坐著,他始終低著頭,露出的脖頸脆弱到李呈蘊用力就能掐碎。
展示善意一次就夠了,李呈蘊沒再說話,他抬手戴上帽子,整張臉掩進陰影里。
要在這兒成佛就成佛吧,李呈蘊轉過身,邁出一步之後,身後的人突然開口叫他的名字,聲音沙啞。
李呈蘊轉過身,禾真仰著臉看他,晶瑩剔透的血水染紅了禾真的眼梢和衣領。
「你拉我一下。」
禾真平靜地抬起手,抿了一下嘴唇之後,接著說:「我站不起來。」
誰能幫佛渡劫呢,反正不會是他。
李呈蘊站了一會兒,走過去,然後朝禾真伸出手。
醫務室的溫度適宜,塗滿白漆的走廊上幾個人在排隊,李呈蘊看了一眼縮在他渾身濕透的禾真,抬手拍了拍前面男生的肩膀。
男生轉過頭,看起來精神煥發,李呈蘊笑了笑,禮貌地開口:「請問能不能讓我先進去?」
李呈蘊比男生高出大半個頭,男生上下打量了一會兒,說:「都在排隊呢,也等不了太久。」
「我多久都能等,但他應該不能。」
李呈蘊的身子往旁邊偏了偏,禾真看起來過分蒼白的臉露出來,排在前面的幾個人聞聲都轉過來,李呈蘊臉上的笑容不變,他接著說:「有沒有覺得他看起來快死了?」
李呈蘊帶著禾真來到隊伍最前面,或許是醫務室的醫生見慣了裝病開假條的學生,在看到禾真的瞬間,滿臉的不耐煩被驚訝取代。
傷口藏在額角被頭髮擋住,戴著白色圓帽的醫生一邊給傷口消毒,一邊抬頭輕飄飄地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李呈蘊。
「我是來救死扶傷的。」
李呈蘊聳聳肩。
禾真本來想開口,卻被正在給他包紗布的醫生瞪了一眼,她用地道的海市方言說:「不用給我說是什麼自己摔的之類的廢話,市里正在打擊暴力知道不?你不想報警就算報到學校也是有人管的。」
「但是真的是我自己摔的。」
禾真看著和何萍年齡相仿的女人笑了一下,乾燥的嘴唇裂開一個小口。
「一會兒掛一瓶消炎的,碘伏一天擦兩次,如果發現傷口紅腫擴大就再過來一次。」
醫生丟下話就站起來,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禾真聽見她用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對外面的人說:「是胃疼了還是眼睛疼啊?我告訴你啊,我假條開完了,你想要的話就去敲你們校長的門哈。」
醫務室隔間悶的很,李呈蘊推開窗戶,被風吹斜的雨水很快把他的手臂打濕。
想到房間內還有一個傷員,李呈蘊轉過頭看坐在病床上的禾真,他額前的碎發被撩起來,白色紗布幾乎遮住他整個額頭。
李呈蘊第一次看清禾真的五官,沒了過長的黑髮遮擋,禾真的眉眼顯得很乾淨,還帶著毫無邏輯可尋的天真。
李呈蘊不再看,他轉過身,把窗戶開得更大了一些。
禾真最後一瓶點滴打完的時候,李呈蘊也看完了整輪落日,看火紅色的夕陽一點點掐死在雲里。
回去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李呈蘊和禾真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往宿舍樓走。
禾真的膝蓋貼了藥,走起路來很慢還有些滑稽,他忍不住偷看身邊的李呈蘊,偷看了好久,才確定李呈蘊和他走的一樣慢。
受傷也有受傷的好,禾真看著電梯門上兩個人錯落的影子,低頭笑了一下。
可惜四樓很快就到了,在電梯門打開的時候,禾真看到站在宿舍走廊上表情複雜的周安。
禾真衝著周安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周安有些僵硬地笑笑,拉著李呈蘊走到一邊。
看著禾真走進宿舍,周安才看著李呈蘊,停了一會兒低聲說:「你還記不記得……就上次你爸那個事?」
「嗯。」
李呈蘊趴在欄杆上,看著窗外長歪了的樹。
「那個女的可能……我是說可能,她可能是禾真的媽媽……」
周安仔細觀察李呈蘊,不想放過他臉上可能出現的任何表情,但幾分鐘過去了,李呈蘊還是很平靜,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知道?」
周安看著李呈蘊的側臉,想到禾真額頭上的紗布,怔了兩秒,「所以你把禾真打了?」
一直保持不動的雕塑終於有了表情,周安看著李呈蘊的眼睛彎下去,手肘架在欄杆上,「沈林威和禾真換宿舍,禾真問他要了在球場穿過的那雙鞋,但是轉頭就把鞋扔了,被沈林威發現了。」
周安聽得一愣一愣的,雖說他和禾真相處不多,但怎麼想也覺得禾真不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