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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37:50 作者: 入眠酒
最近的加油站還有六十多公里,沈峭把車停在應急車道,把前後車窗全部打開之後按了雙閃。摻雜著很淡汽油味的悶熱空氣迅速湧進車廂,空調也關掉了,沈峭坐了一會兒鼻尖就開始冒汗,座椅椅背調的很直,幾乎是九十度的直角,但沈峭沒去調。
從他記事起,就知道這個世界被均勻地分成兩塊,倒也不是一個天一個地,只是在他所處的這塊里,沒有馬場,沒有讓他焦頭爛額的作業,沒有冒著白色熱氣的晚餐,也沒有調整座椅角度的權利。
原本只是想休息一會兒,但再睜開眼的時候,天窗外的天空已經變成深色的藍。沈峭看了眼表,時間跑得很快,他拿手機叫了加油車,然後下車等待。
等車重新加滿油已經是下午五點,太陽從西邊落下,留下微弱餘光,沈峭原路返回,把車停到車庫之後,回到半地下室。其實剛來的時候,他住在劉姨對面的房間,但住了沒多久,他主動申請想要搬到半地下室。
「有窗戶,房間也大,夏天不用開空調也不熱。」沈峭列舉了好幾個有點,劉姨沒怎麼猶豫就同意了,畢竟有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住在對面,她多少也覺得不太方便。
地下室的面積不小,沈峭把床和桌子都從狗場搬過來,當時劉姨站在門口看他裝桌子,皺著眉好像要說什麼。沈峭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站起來:「已經拿酒精消過毒了,不髒。」
劉姨看了眼有些生鏽床腿,糾結了一會兒跟他交代:「那你平時出去記得關門,別讓太太看見了,讓她不高興我還得跟著你一起遭殃。」
「好的。」
這一次沈峭出門的時候忘記關窗戶,黑色桌面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灰。沈峭拉開抽屜,把疊成方塊的抹布拿出來,把桌子從頭到尾擦了一遍,準備擦第二遍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沈峭轉過頭。
劉姨站在門口,臉色在對上他的視線時變得不太自然,沈峭站起來,走到門口。
「有事嗎。」
「哦……沒事,就是太太叫你上去一趟。」劉姨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回想起剛剛沈峭掃過來的冷硬視線,心裡冒出一絲懼意。
「好。」沈峭把抹布放在桌上,再轉身的時候發現劉姨還站在門口,沈峭緩慢地眨了眨眼,劉姨反應過來,笑了笑說:「這次忘記敲門了,下次一定記著。」
她不是忘記了,而是從心裡覺得不需要,她在這裡呆的時間久,照顧太太和程斯蔚的飲食起居,地位自然要比沈峭高出不少。她想進沈峭的房間,完全沒有敲門的必要,這兒不是她的家,也不是沈峭的。
「沒關係。」沈峭說。
沈峭跟著女人走到客廳,屬於半地下室的那種潮濕味道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很淡的木質薰香。站在樓梯口,劉姨突然叫住他,然後指了指鋪在台階上的地毯:「你忘換鞋了吧?」
「不好意思。」沈峭看了眼穿在腳上的棉布拖鞋,抬腳脫掉,才踩上台階。
越往上走,那股木質香氣越淡,因為程淑然並不喜歡任何味道,客廳里點香是為了不知道何時會到來的客人做準備。站在門口,沈峭抬手敲門,女人的聲音很快在門內響起,平靜又透露著疲憊。
沈峭推門進去,看見坐在巨大書桌後的程淑然,穿著白色襯衣,頭頂的光源落在她身上,絲質布料閃著昂貴光澤。聽見開門聲,程淑然也沒有抬頭,眼睛盯著桌上攤開的一疊紙,開口說:「先坐吧。」
沈峭點點頭,但並沒有坐,他站在門口,背挺得很直。房間很安靜,只能聽見鐘錶秒針的聲音,偶爾程淑然會翻一翻手裡的文件。沈峭低著頭,眼睛盯著腳下地毯上漂亮的花紋,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是在聽見程淑然低低的嘆息時抬起頭。
桌上的文件還攤在那兒,程淑然卻看著他,表情很溫柔。
「聽劉姨說你搬到地下室去住了。」程淑然把鋼筆合上,問:「是住的不習慣?」
他搬去地下室已經兩周前的事了,但程淑然很忙,能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已經做得足夠貼心了。沈峭搖搖頭,回答她說:「很習慣。」
程淑然沒有繼續追問為什麼習慣還要搬下去,這些對於她來說並不重要,程淑然看著面前站著的沈峭,停了一會兒才問他:「斯蔚這段時間沒有捅婁子吧。」
「沒有。」沈峭頓了頓,又補充說:「他很好。」
「你不用替他說話。」程淑然靠著椅背,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什麼樣我最清楚。」
沈峭沒再說話了,太太評價自己的兒子,他沒有資格插嘴,於是空氣又安靜下來。程淑然好像也沒有什麼問的,她開始玩手裡的鋼筆,筆蓋打開又蓋上,就這麼反反覆覆好多次之後,程淑然再一次開口。
「錢夠用嗎?」
沈峭點點頭,說:「吃住都不用花錢,很好了。」
不知道這個答案程淑然是不是滿意,沈峭看見程淑然把鋼筆放下,然後聲音很輕地跟他說:「那就好,如果需要什麼的話你告訴我,我來解決。」
這句話是恩賜,但沈峭沒有馬上道謝,他知道還有後半句。程淑然站起來,朝他走過來,然後站在他面前。細細地打量他之後,程淑然很輕地嘆了口氣,右手搭上他的肩膀,塗著裸杏色甲油的食指不輕不重地點了兩下,用很溫柔的語氣對他說:「但是,你不要帶壞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