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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37:50 作者: 入眠酒
    第11章

    程斯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臥室的,他像遭遇車禍被截肢的病人,無法支配剛剛安上的假肢。那天晚上他最後看到的是什麼?好像是沈峭,是站在程淑然旁邊,一臉平靜的沈峭。明明腦袋裡裝了很多上不了台面的想法,但那晚上他睡得很好,好到一夜無夢,一覺睡到窗外天光大亮。

    推開門,程淑然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手裡端著一杯咖啡,聽見響動,她抬起頭,然後跟他說:「稍微快點,要遲到了。」

    程斯蔚走過去,拿起牛奶,玻璃杯還是溫熱的,很淡的奶腥味竄出來。程斯蔚仰頭全部喝掉,視線落在緊閉著的地下室門上。

    「今天小楊送你去學校。」程淑然抿了一口咖啡,「沈峭請假了。」

    昨天晚上程淑然和沈峭並肩站在一起的畫面又出現在眼前,程斯蔚把杯子放下,看著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的母親。歲月幾乎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程淑然常年健身,小腿和手臂都有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

    就算是這樣,她也跟沈峭差了有0歲吧,或者更多。

    「不去學校了嗎?」察覺到他的視線,程淑然的眼睛從報紙後露出來,她揚了揚眉,說:「小楊在門口等你有二十分鐘了。」

    程斯蔚點點頭,他走到門口,坐在椅子上穿鞋。

    「過幾天考完試沒課,我想去看看爸。」

    程淑然沒說話,她的視線依舊落在報紙上,片刻之後,她完後翻了一頁,才說:「桌上的三明治帶走,路上吃。」

    鞋穿好,程斯蔚跟母親道了別,打開門,看見停在門口的黑色SUV。今天天氣很陰,深灰色雨雲籠罩著整個源城,站在車邊的小楊見到他出來,忙撐起傘朝他走過來,臉上帶笑。

    「今天好像沒太陽啊。」程斯蔚笑笑。

    「紫外線還是有的。」小楊臉上的笑容更大,一邊迎著他往車邊走,一邊說:「多注意點總是沒壞處,您說呢?」話說完,他替程斯蔚打開車門,傘面微微朝車頂傾斜,確保程斯蔚完全站在陰影里。

    「還是小楊貼心,怪不得我媽就願意讓你跟著。」

    「那也是我運氣好,能入得了程總的眼。」

    對話是很熟悉的一來一回,他這邊說一句,對面人會很快接上,語氣輕鬆,貶低一下自己順便再捧一下老闆。車子發動,小楊很輕地踩了一腳油門,車速從始至終維持六十碼,不緊不慢。

    到學校門口,賀萊倚著柱子等他,見到車開過來,伸手沖他打了個招呼。程斯蔚解開安全帶,下車的時候說:「晚上不用來接,我去公寓住。」

    「我還是來吧。」小楊跑下去給他開車門,手裡拿著傘,「程總說最近亂,讓您回家住呢。」

    程斯蔚垂著眼,看跟他靠的很近的那雙鞋,小楊穿了一雙尖頭皮鞋,鞋頭擦得鋥亮,比沈峭那雙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黑球鞋要體面得多。

    「我說話是不是很難懂?」程斯蔚抬起眼,笑了笑,說:「我剛剛說,晚上不用你來接了。」

    男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賀萊看著程斯蔚走過來,偏頭又瞥了眼車邊的男人,問他:「你說什麼了?小楊變臉變得那叫一個快。」

    「沒什麼。」

    「不過今天怎麼是小楊送你?你媽給你安排的那位大哥哪兒去了?」賀萊從兜里掏出包花生米,撕開一個小口仰頭往嘴裡倒。

    「你對我家這麼好奇?他去哪兒跟我有屁關係。」程斯蔚加快腳步,往教學樓走,賀萊嘖了一聲,抬腿跟過去,抱怨說:「你吃炸藥了啊,我不就問問……不過我真有可能知道沈肖山大哥會去哪兒。」

    程斯蔚放慢腳步,餘光瞥了眼慢吞吞嚼花生米的賀萊,三分鐘過去,程斯蔚在教室門口停下來,轉過頭看他,說:「你到底說不說?」

    「……你想知道倒是開口問啊?」

    到了年中,公司基本都要開始做季度報表,各種壞帳爛帳應收帳款都到了結清的時候,借錢容易要錢難啊。

    「你知道我小叔這幾天在路西法花了多少錢嗎?」賀萊轉了兩下手裡的筆,衝程斯蔚豎起三根手指,說:「這個數。」

    程斯蔚沒說話,賀萊瞥了眼講台上口沫橫飛的教授,接著說:「就他那破公司,平時哪能賺得了這麼多?肯定是下面的那些夥計,又出去幫他砍人了唄。」賀萊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坐在他們旁邊的男生一直支著耳朵偷聽,在聽到「砍人」兩個字的時候,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剛好跟程斯蔚的視線撞在一起。

    「他講故事呢。」程斯蔚彎著眼睛,「同學你好好聽課吧。」

    停了幾秒,賀萊搬著凳子往程斯蔚那邊兒挪了挪,咽了口唾沫:「我跟他們下面一個主管關係挺好,之前一塊兒打過球,昨天打遊戲的時候聽見他說今天早上要個活,挺難纏,要一直蹲點到晚上……」

    說到這兒,賀萊有一個十分做作地停頓,程斯蔚看了他一眼,賀萊笑著問他:「怎麼樣?要不要過去看看?」

    「看什麼?」程斯蔚轉過頭,盯著黑板上教授快要飛起來的板書,開始明知故問。

    「你說看什麼?」賀萊把胳膊搭在程斯蔚肩上,笑嘻嘻地說:「當然是去看看你爹我到底有沒有認錯人。」

    程斯蔚沒說話,手支著下巴,在筆記本上胡亂抄了一行字,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重點,反正就那麼抄上去了。賀萊還在旁邊等他的回答,程斯蔚刻意忽略賀萊的視線,抄完最後一行板書的時候,在行尾用力地點了一個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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