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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1:37:50 作者: 入眠酒
「那堆王八犢子,我前幾天做飯的時候突然來了幾個人,說要查我們這兒的資格證,我就跑去拿,等拿回來的時候,那幾個人就沒影兒了,當時我也沒多想,把飯弄出來喂喂狗,到下午的時候,就死了十幾隻……」
男人抬眼打量沈峭的臉,停了一會兒,有些艱難開口道:「老大老二都沒了……」
程斯蔚突然反應過來,他感覺到的那點兒不同是什麼:沒有狗吠聲了,鐵門那頭空蕩蕩的,像一個無人照看的垃圾場。
沈峭只是站著聽,兩隻手垂在身側,時間好像突然變得很慢,程斯蔚甚至能看清沈峭輕微顫動的睫毛。就這樣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沈峭垂著的手指動了動,他抬起眼,開口問:「吃剩的飯還有嗎。」
男人怔了怔,隨即搗蒜似的點頭:「有有,我這就去拿。」
太陽很大,穿著長袖外套的程斯蔚已經開始出汗,他站了一會兒,走到沈峭旁邊,瞥了一眼他耳朵包著的傷口,說:「很嚴重嗎?」
「還行。」沈峭說,「你可以去車裡坐一會兒。」
又是逐客令,程斯蔚起了逆反心理,寧願站在又臭又曬的地方曬到渾身起疹子,他也不要上車。跑回去的男人在這個時候折返回來,他手裡端著一個鐵盆,遞給沈峭。因為天氣熱,中午剩下來的飯此刻已經幹掉看不出形狀,各種顏色的動物器官凝固在一起,看起來讓人反胃。
沈峭把鐵盆接過來,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應該是聞不出味道,停了一秒,程斯蔚看見沈峭用中指沾了一下盆里的東西,然後毫不在意地舔了一下。程斯蔚制止的手已經伸了出去,但到底還是晚了一步,旁邊的男人見狀,開口提醒說:「這是鍋里剩的,狗沒吃過。」
「不是說下藥了嗎!」程斯蔚語氣有些煩躁。
沈峭的舌尖頂著臉頰,垂著眼睛,像是在發呆。男人很低地喊沈峭的名字,沈峭抬起頭,衝著男人笑笑,說了句沒事之後,徑直走到鐵門旁高高堆著的垃圾山,從裡面挑了根將近一米長的鋼管,拎在手裡。
誰都知道沈峭要做什麼,但男人只是皺著眉站著,什麼都沒說。程斯蔚往前走了幾步,站在沈峭面前,傘面落下的陰影遮住沈峭的手臂。
「你去幹嘛?」程斯蔚問。
沈峭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從程斯蔚面前繞過去,留下一句已經說了好幾遍的話:「你去車上坐會兒。」
「沈峭。」程斯蔚喊他的名字,但沈峭像是聽不見,依舊往前走。
程斯蔚跑過去,伸手拽著沈峭的手臂,還沒來得及開口,背對著他的人突然轉過頭,用那雙平靜的像死海一樣的眼睛看他,聲音很低。
「你是不是覺得只有你們的命是命。」
明明是問句,但最後一個字的音調卻是狠狠砸在地上,程斯蔚愣在那兒,他有一肚子陰陽怪氣的話準備著,但這會兒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沈峭毫不留情地甩開他的手,轉過頭不再看他,顛了顛手裡的鋼管,繼續往前走。
握著傘柄的手傳來刺痛感,可能是要過敏,但程斯蔚卻顧不上。他只覺得胸腔悶的像火山,喘不上來氣,快要爆炸。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沈峭已經走遠了。站在旁邊的男人走過來,隨著一起來的還有一股長時間沒有洗澡的汗臭味,但這次程斯蔚沒躲,剛剛沈峭那句質問一樣的話好像還在耳邊無限迴響。
「小沈能應付得了,你也不要太擔心。」
「誰擔心了?」程斯蔚冷笑一聲,「關我屁事。」
碰了個硬釘子,男人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程斯蔚聽見打火機點火的聲音。
「這狗場雖然平時用來鬥狗的,但起碼沒弄死過狗,本來也就是流浪狗,也算給它們個家,平時吃的也不錯,都是燉豬肝豬肺的。」男人抽了口煙,白霧在頭頂散開,「狗養得好,客人自然就多,平時小沈在這兒看著也沒出過什麼大事兒,現在他一走就……唉。」
「也賺不了幾個錢吧。」程斯蔚的火氣還沒消,他四顧掃了一圈。
「是。」男人點點頭,緊接著就是一陣有些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程斯蔚扭頭看了他一眼,男人忙往旁邊退了退。
「但是老爹留下來的東西,孩子總是想守一守啊。」
程斯蔚的身體僵了一下,沒說話。
他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哪怕一分鐘,程斯蔚拿手機叫了個車,這地方偏,他多加了一百塊小費才有人接單,等車到了,程斯蔚跟男人說了一聲就上車離開。計程車里的味道並不好聞,混合著煙味和汗臭,經過減速帶的時候車子一顛,程斯蔚就覺得自己好像要吐了。
就這麼一路顛簸到家,程斯蔚頭昏腦漲,脫掉鞋光著腳往樓上走。陳姨從廚房裡出來看到,一邊喊他一邊去給他拿拖鞋。
「不用了,我上去睡會兒。」關門之前,程斯蔚又補了句:「晚飯不用叫我。」
躺在床上,整個人像是掉進柔軟陷阱,被褥散發著令人平和的乾淨香氣。程斯蔚閉上眼,面前是一片黑,如此安靜的時刻,本該是享受美好睡眠的,但程斯蔚卻不得不再次把眼睛睜開。
只要閉上眼,沈峭那雙黑壓壓的眼睛就會出現,明明一雙眼睛那麼冷淡,但程斯蔚還是從裡面看出了別的情緒,類似譏諷,不屑還有鄙夷。
這是什麼,是仇富嗎? 不像,或者說是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