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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0:26:11 作者: 哈士鴿
一場又一場解刨手術,串聯起一次又一次來自家庭的凌遲。
痛苦、壓抑、絕望,尖銳而無聲的吶喊,充斥在字裡行間。
岑嶺猝不及防這情緒淹沒,幾乎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他無法想像寫出這種書的人是一種怎樣的心理狀態,也無法理解怎麼會有父母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最可怕的是,他們偏偏自認將自己身為父母的義務做得無可指摘。
給予她優渥富足的物質生活,卻又讓她的心靈遍體鱗傷。
教她感恩,又讓她痛苦。
將她帶到這個世界上,卻又將她存在於世的價值全都否定。
代入X的視角,他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是個惹人厭煩的麻煩和累贅。
呼吸都害怕會犯錯。
還不如去死,這樣所有人都輕鬆了……岑嶺連忙打住思緒,退出閱讀頁面,痛苦又鬱悶地吐槽道:「秦元怎麼會喜歡看這玩意兒……」
差點給他整抑鬱了。
全文沒一個字是輕鬆的,他點開評論區,試圖排解負面情緒。
但評論區也充滿了負面情緒,或抒發感想,或傾訴共鳴,讓他感到自己的生活真他爺爺幸福。
唯一可供讀者苦中作樂的,大概就是關於主人公X哥哥的劇情。
【笑哭,小X為保護哥哥學的格鬥,最後卻用來打哥哥……】
【習武之前,X:你們不許打我哥。習武之後,X:讓我先打。】
【X每天的生活:爹嫌媽厭哥不愛,悲傷抑鬱打哥哥】
岑嶺也樂了,沉悶的情緒散去了一些,還又翻到X哥被打的片段重溫了幾遍,這是全文唯一的爽點。
X因為幫哥哥解圍,被霸凌團伙注意到,代替他成了新的受害者。
結果這X哥一點都不領情,還嘲諷妹妹活該被人打。
然後就被妹妹打了。
打得好!岑嶺痛快地想。
這時懸浮窗彈出來一條,他點開一看,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派人去調查了當年的事,魏良的小弟將一切和盤托出——
岑玄因為幫他解圍,被以魏良為首的霸凌團伙注意到,代替他成為了新的受害者。
現實與劇情驀然重合,岑嶺大腦有一頓宕機,懷疑自己還沒從《避風港解刨》的閱讀頁面退出來。
他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沒拿穩手機,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又灌了一杯冷茶,反覆退出進入好幾次聊天窗口,試圖證明自己眼花看錯了。
可不論他在心裡怎麼僥倖祈求,不論他再看多少遍,調查結果中的名字,都沒有從岑玄變成X。
這一點重合,像一塊多米諾骨牌倒下,瞬間引起一發不可收拾的連鎖反應,書中的其他情節也忽而變得熟悉起來,和記憶交織在一起。
他幾乎感到驚恐,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避風港解刨》逐字逐句和他的記憶重合在一起。
讓那些模糊的、破碎的、似乎早已被遺忘的畫面,再度清晰起來,換一個視角,鋪陳在他眼前。
恍惚間,X變成了岑玄。
暮色里,岑玄背著書包小跑著追在他後面,氣喘吁吁地喊,「哥、哥哥,你去哪裡?司機在等我們,爸爸媽媽說要早點回家的……」
他甩了句「滾,別跟著我」便鑽進了七彎八拐的老胡同里。
你追我趕了幾條巷子後,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後空無一人,如釋重負地給狐朋狗友打電話「總算把那個跟屁甩開了,老地方見……」
他愉快地離開,沒注意到身後巷子拐角處緩緩出現的幾道影子。
岑玄手裡攥著石頭步步後退,帶著顫音說:「不許欺負我哥。」
魏良從後腦勺摸到一手血,神情在暮色里晦暗不明,「哥?」
岑玄害怕地轉身,卻被堵住了後路,手腕一痛,手機也被打落在地,她想去撿,卻已經被人踩住。
魏良笑著碾碎了她的手機屏幕,還未播出去的報警頁面黑了,「好啊妹妹,我們不欺負你哥……」
幾個人將岑玄團團圍困,陰影籠罩過來,擋住了天邊的晚霞。
她轉頭,艱難地透過間隙看著一無所知、漸行漸遠的岑嶺。
張了張口,卻沒有出聲。
魏良上前擋住她的視線,也隔絕了落在她身上最後一縷黯淡的暮光。
「我們欺負你。」
從此一個人的噩夢,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而岑嶺一無所知。
他怔怔地想起,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放學後岑玄不再跟著他,只在傍晚或是夜裡,帶著一身狼狽回來,身上的傷也越來越重。
他和父母一樣,只當她招惹是非與人打架了,畢竟她從小就對搏擊格鬥極其熱衷,從未深思過原因。
甚至在某日,岑玄將事情鬧得最大的時候,他還出言嘲諷過。
那天有人上門道歉,岑玄站在角落陰影處一言不發,待到被父親問責,才低下頭說「都是我的錯」。
人走了之後,岑玄找到醫療箱,沉默地坐在那裡給自己包紮傷口,孤零零的,像是被拋棄的洋娃娃。
岑嶺看到這一幕,莫名感到煩躁,嗤笑一聲,「你還挺會裝?」
岑玄緩緩抬頭看著他,那明明是一雙尚還帶著稚氣的眼睛,裡面卻一片漆黑,像一潭死水,沉悶而壓抑,「哥哥,你也認為是我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