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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0:06:23 作者: 明開夜合
夏郁青兩臂放在身後,背靠著書桌,說話時,時不時假作不經意地去打量陸西陵。
他應當是沒有大礙,但臉色蒼白,瞧著疲憊極了,周潛說他從下午到現在,一直在開會。
「陸叔叔。」
陸西陵抬眼。
「你去休息吧。」
陸西陵看她片刻,「我去床上躺會兒,你陪我說會兒話。」
夏郁青忙不迭點頭。
陸西陵去浴室漱口洗臉,回到臥室,合著浴袍,在床上躺了下來。傷口在腹部,不免牽扯,他輕捂了一下,放緩動作。
夏郁青捏著手機,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仿佛只要他有一點反應過度,她就會立馬撥打120。
陸西陵覺得好笑。
「要幫忙關上大燈麼?」
「嗯。」
夏郁青便湊到床頭去,研究那一排的燈,廊燈、主燈、浴室燈、陽檯燈……一一熄滅後,食指按下「閱讀燈」,幽黃的光傾瀉而下。
陸西陵眯了眯眼,抬起手臂,搭在額頭上,闔上了眼睛。
或許實在太累,陸西陵閉上眼睛以後便沒再出聲了。
不過片刻,他的呼吸變得均勻而沉緩。
夏郁青打開了門口的廊燈,關上了閱讀燈,使這一隅陷入不受打擾的黑暗。
換做平時,她一定會趁著空閒時間來背背單詞,看看書什麼的,此刻卻是沒有。
她就側腿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側頭枕著搭在床沿上的手臂,看著被黯淡光線勾勒出的模糊輪廓。
仿佛不由自主,她手指悄無聲息地往前挪移寸許,挨近他放在身側的手。
頓了好久,又移了寸許,而後,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瞬,她心臟幾乎破膛而出。
好在,他沒有醒。
她像是林中驚鹿,高度戒備地留意著一草一木的動靜,若有風吹草動,便準備隨時逃遁。
可他一定是太累了,這一覺睡得極沉。
直到一小時過去,陸西陵手指忽動。
夏郁青嚇得趕緊撤回手,然而他並沒有醒,只是喉間發出模糊不辨的聲響。
她立即起身打開了閱讀燈,卻見他眉頭緊鎖,額頭上一層冷汗,像是在無聲掙扎,但手腳被束縛,無法動彈。
夏郁青趕緊伸手,搖了搖他肩膀,「陸叔叔,醒一醒。」
片刻,陸西陵睜開了雙眼,視線緩慢聚焦,落在她臉上。
「你好像做噩夢了。」她說。
陸西陵瞧著她,半晌沒作聲。
他好似仍有幾分恍惚,片刻後,才沙啞出聲:「……你知道巨人觀嗎?」
「不知道。我搜一下……」
「別搜!」陸西陵飛快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制止,「千萬別搜。」
夏郁青點頭。
此前,陸西陵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個無所不能的形象,雖面冷卻心熱,好像世間沒有他搞不定的事。
但此時此刻,他像從湖底溺水的境況中逃出,被一種黑色的絕望的氣息緊緊纏繞。
這讓她很是擔憂,「陸叔叔?」
陸西陵沒出聲。
燈光幽暗昏黃,有種老電影一樣的失真感。
許久,他忽然低聲問:「你父親是怎麼去世的?」
夏郁青聞言一怔,肩膀往下一塌,片刻後,她坐回了地毯上,臉埋進手臂,方輕聲說:「……他去山裡打泡桐,一腳踩空了,直接滾下懸崖。村里出動好幾個人,花了三天時間才……找到摔得面目全非的屍體。」
「你看見了?」
夏郁青搖頭,「村裡的長輩不讓我看,我媽媽也沒看。直接一副棺材抬回來的,誰也不讓開棺。」
陸西陵沒有出聲。
她覺察到他伸手過來,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的意味。
「陸叔叔。」
「嗯?」
「我可以問嗎?你是怎麼受傷的?」
一時寂靜。
像是他們遠離了世界,或者世界將他們遺棄,此刻的氛圍,靜默到有幾分感傷。
她從臂間抬起眼睛,朝陸西陵看過去。
陸西陵也正在看她。
一、二、三……
她在心裡數。
然而下一秒,陸西陵便偏過了目光,平靜地說:「這邊的工廠原本是另一位長輩在負責,我把他逼退了,開始收拾這一筆爛帳。我過來考察,他們怕被徹查,所以狗急跳牆。」
夏郁青一時說不出話來,「……我沒想到會這麼兇險。」
「利益攸關,總有人鋌而走險。我行事狠絕,得罪了不少人。」
「你不是……」
「那是對你不是……」陸西陵戛然住聲。
夏郁青呼吸一輕。
她想到蘇懷渠說,你覺得有問題,那就是有問題。
可是她不敢問:你的意思是,我是特別的嗎?
她不敢問。
只是猶豫一霎,時機就錯過了,陸西陵起了另外的話題,「你明天沒課?」
「英語課。我說家裡有親戚結婚,提前請過假了。明天下午是近代史,全院一起上的,偶爾翹課一下也沒關係。」
「學會說謊了。」
「……本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明天下午回去——如果你不嫌我煩的話。」
「你來之前,怎麼不先問問我嫌不嫌煩?」
「我現在問。」夏郁青從兩臂間抬起頭,看著他,「……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