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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0:06:23 作者: 明開夜合
手指觸到什麼,她低頭看一眼,是陸西陵放在座位之間的駝色大衣,柔軟的羊絨料子。
她手抬起來放在自己膝蓋上,手指微微蜷縮,好像那觸感還在指腹。
河堤很近,片刻就到。
司機在附近找空位停了車。
夏郁青提醒說「到了」。
陸西陵睜開眼,隨手撈起大衣。
下了車,陸西陵披上大衣,抬頭看一眼夏郁青,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棉服,脖子上繞著上回陸笙送她的那條灰色圍巾,看起來保暖性不錯。
夏郁青往前方張望。
她那時候來是夏天,晚上常有過來散步鍛鍊的人,沿路還有人擺攤,賣衣服的,貼膜的,賣炒飯炒麵的,等等。
現在時間晚,又是冷天,河堤上一個人都沒有,更別說什麼煎餃攤了。
陸西陵看向她,似乎是想看她怎麼收場。
夏郁青摸摸鼻子,硬著頭皮問:「……再換個地方吧?」
陸西陵挑眉,「大晚上遛人玩是吧?」
「對不起!」夏郁青能看出來,陸西陵其實並沒有生氣。
陸西陵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朝河堤上走去。
來都來了,吹會兒風再說。
夏郁青跟過去。
陸西陵微微弓著背,兩臂撐在河堤邊緣的欄杆上,吸了口煙,緩而沉悶地吐出。
河面黑沉,四下寂靜。
夏郁青兩手撐在欄杆上,偏過腦袋看著陸西陵。
夜色勾勒出一道沉默的影子,只有指間的一點火星時明時滅。
她一直覺得,陸西陵身上有種孤獨的氣質。
此刻尤其。
陸西陵今晚跟「陳叔」會了面。
陳叔名叫陳佑平,是陸爺爺朋友的兒子,也是陸父陸頡生的髮小。
那時候陸父陸頡生執意學地質學,對經商一事毫無興趣。
倒是陳佑平,高考失利,想找點事做,就托父母的關係進了陸家的公司。
他腦筋靈活,又能吃苦,和陸家還有一層私交的關係,歷練了幾年,很多事情陸爺爺就開始放手讓他去做。
陳佑平漸在公司站穩腳跟,之後公司沉沉浮浮一二十載,他一直是陸爺爺的左膀右臂。
待到陸爺爺年事漸高,判斷力和執行力下降,很多決策層面上的事兒,實則都是陳佑平在拿主意。
陳佑平這人是個輔佐之才,但做主將還是欠缺一些格局和眼光。
公司那些枝枝蔓蔓,臃腫低效的新業務,有一半都是陳佑平的「功勞」。
倘若公司真能在陳佑平手中發揚光大,陸爺爺也無所謂就此讓賢。
但公司是陸爺爺白手起家一手創建起來的,最開始生產注射器這樣基礎的耗材,利潤微薄,之後為圖生存,孤注一擲,八成收益投入研發,直至研究出了擁有專利技術的心血管介入設備,才真正在業界站穩腳跟。
眼看自己的心血有大廈傾覆之嫌,而自己實屬已然有心無力,陸爺爺便開始著力培養陸西陵。
陸西陵進公司以後,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架勢,除了精簡業務,就是收編陳佑平及其他幾個老員工的勢力。
陳佑平自然不服氣。
陸爺爺也就罷了,陸西陵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屁孩,用他的話說,陸西陵還是他看著長大的。
因此在這過程中,他一直明里暗裡地給陸西陵使絆子,拿長輩身份、從業資歷屢屢打壓。
陸西陵阻力重重,不得不在收拾掉幾個典型之後,暫緩腳步。
這兩年,陸西陵徐徐圖之,暗度陳倉,才慢慢架空了陳佑平。
原想假如陳佑平就此收斂,他也未嘗不能收手,畢竟工作之外,兩家是世交,他還尊他一聲「陳叔」。
這大半年,陳佑平大抵是感覺到了自己權力失靈,開始頻繁反撲,反擊報復。
陸爺爺給陳佑平打了電話,說陸西陵要請他吃飯。
陳佑平知曉這是「鴻門宴」,還是陸爺爺授意的,便直接稱病抱恙,公司也不去了,就待在家裡,閉門謝客。
陸西陵也不催——陳佑平的女兒定了1月16日訂婚,他不信到時候他能不出現。
今日,陸西陵帶了禮物前去道賀。
訂婚禮結束,陸西陵趕在陳佑平準備乘車離開之前,攔下了他。
陸西陵一手掌著車門,似笑非笑,稱與陳叔好一陣沒聯絡感情了,正好順路,不如同行一程,好好聊聊。
陸西陵有備而來,一路上細數陳佑平的罪狀:故意拖延審批流程、泄露產品底價、鼓動研發部瞞報研發成果……
所有這一切,不僅僅只為給他製造麻煩,更根本原因,是陳佑平已打算去對手公司。
攪黃訂單,叫對手公司吃下醫院的大宗採購,是他投誠的第一份大禮。
而第二份大禮,就是打算帶著研發部的幾個骨幹,及其瞞報的研發成果,一併前去另立班底。
陸西陵問陳佑平,公司也有陳叔你一半的心血,何必要毀之而後快?
陳佑平冷笑,說,我的心血也不過替你們陸家做嫁衣裳。
陸西陵與陸爺爺曾達成共識,倘若陳佑平願意繼續輔佐,或者退居二線,陸家必然不會對功臣有一分一毫的虧欠。
但顯然這是陸西陵一廂情願。
實權是更讓人上癮的東西。
陸西陵說,陳叔既然身體違和,不如就退休了好好休息吧。只要陳叔答應,所有資料和證據就到我這兒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