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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9:53:33 作者: Brass
就像是,一聲未發出的悲鳴。
手機又在嗡嗡震動,他幻想著是完好如初的何景樂給他打電話,像往常一樣生龍活虎,快活又得意地告訴所有人自己只是手機沒電了,或者這只是和所有人開的一個玩笑;但他願望落空,來電人依然是向空山,背景音里有人在接連不斷的小聲抽泣:「隨哥,你已經在路上了麼?」
辛隨勉強打起精神應了一聲,向空山於是繼續道:「那好,我剛剛聯繫了何叔,我們現在也正要準備上高速……你一個人注意安全,我們到了再匯合。」
雨還在下,越接近目的地,就越像瀑布似的淌下來,這司機好人做到底,雨天裡壓著限速一路飆到山腳下,遠遠的,辛隨就看見黃色的警戒線立在雨幕中,周圍站了好幾人,老小都有,裡面還站了個穿紅裙子的女孩,渾身濕透,頭髮緊貼著臉,正丟了魂一樣地在哭。
——叫他甚至都不敢仔細看,仿佛再多看一秒,就要被那摧心剖肝的痛楚淹沒了似的。
辛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過去的,但沒走到近前,就有制服模樣的人將他攔了下來,表情嚴肅地勸誡他:「這位先生,前面已經不可以通行了。」
「我、我有朋友在裡面。」
辛隨啞著嗓子,忽覺有濕漉漉的東西沿著鼻樑滴落,他抬手一抹,才發現是雨水,而自己的傘被握在手裡,竟然忘了撐開;現在的他,好像和前面那些慟哭的人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啊,這樣。」那工作人員的表情一下就變得溫和許多,頗有些不忍心地道,「您稍等,我們正在努力疏通道路,請相信我們,您朋友一定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們。」
辛隨輕輕地說,臉上水痕蜿蜒,不知道有沒有悄無聲息淌下的淚,他抬起手,指著前面稀稀落落站著的那幾個人,又問:「那我也可以站到那裡去嗎?」
「我擔心他害怕,我想就在這裡等著他,我希望、我希望——」
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出來,然後第一眼就看到我。
辛隨終於說不下去了,他彎下腰,兩手扶著膝蓋,胸膛極度起伏,像老舊的鼓風機一樣急促地倒抽著氣,連那工作人員又說了什麼都聽不清;他只是突然在此刻想通了一個道理,並且決定,在無法預測的下一秒到來之前,死都要和何景樂死在一起。
可是,如果這一秒,就已經是無法預測的下一秒呢?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和何景樂說話了,他不知道何景樂在做什麼,現在會不會冷,會不會餓,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聊天是何景樂倒退著走進人群,像永遠不會心碎一樣笑著揚言不稀罕和他談戀愛,他不想要停在這裡,就像爛俗小說里沒寫完的最後一句。
甚至留不下戛然而止時那一聲高昂尖銳的餘音。
「……辛隨?」
身後忽然有人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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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非你不可
那聲音很猶豫,帶著一些不確定,但辛隨卻像青天白日活見鬼似的,猝然回過了頭,並在那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看錯,或者眼前的是什麼因憂思過度而產生的幻覺——
他看到,何景樂正好端端地站在不遠處,臉上表情是和他差不多的驚駭,嘴巴一張一合,又說:「辛隨?真的是你?」
他沒答話,手裡拿著的長柄傘卻倏地落在地上,乍然濺起一片渾濁的泥水。
所謂近鄉情怯,難道就是這樣的麼?
辛隨在這一刻,突然無師自通地想到。
明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近前,他甚至連靠近都不敢,怕是夢一樣、泡沫一樣——總之,都是碰一下就會碎掉的東西。
想來多麼可笑,自詡鋼鐵心腸的辛隨學長也終於又為愛吃了苦頭,獨自在外求學的這些年他沒為故鄉掉過淚,讀過許多散文詩、仍對離愁別緒分毫不覺;可如今,卻要為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孩「情怯」了。
雨勢還在持續變大,那工作人員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地退開,山林天際一片茫茫,只有雨水不斷從辛隨發間滴落,又沒進他早已透肉色的純白T恤里。
無所不能的辛學長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狼狽過,可是他自己還渾然不覺,近乎貪婪地隔著迷濛的水簾看不遠處的何景樂,好像第一次學會說話似的,半晌,才輕輕地、確認一樣地叫了句:「……景樂?」
聲音很低,在瀰漫的雨聲中幾不可聞,但何景樂就是聽到了,他突然覺得鼻子發酸,像經歷了一場漫長的下落,此時此刻才終於被穩穩地接在了誰懷裡。
他聲音也不自覺地輕了,又紅著眼睛笑了一下,說:「是我,我在這裡。」
辛隨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眉毛卻突然又皺成一團,然後使勁兒地眨了兩下眼睛。
「受傷沒有?」他問。
「沒有。」
何景樂搖了搖頭,小跑著到他身邊,幫他把地上的傘撿起來撐開,擋住了仿佛要吃人的雨絲,才繼續道:「我什麼事都沒有,我特別好,你別擔心。」
辛隨還沒來得及再說話,何景樂已經又接著道:「非要說,就是有點害怕,一點點。辛隨,你抱抱我吧,抱一下就好了。」
更多的何景樂沒有說,例如他是如何路程近半時才發現這來得蹊蹺的雨勢,又例如,他是怎樣和那帶隊的導遊大吵了一架,然後強行要折返下山;並且,還因為回來時倉促,地面濕滑,摔了好幾跤,連手機都不知被掉在了哪個山旮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