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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9:26:28 作者: 春日夏禾
    音樂結束在一個綿長美好的低音號大三和弦里,全曲樂聲意猶未盡,象徵永不終結的愛情之美。

    就在這時,來自東方的兩位音樂家踏著掌聲並肩走上舞台。他們背脊挺拔,姿態自信而優雅,在指揮台邊站定,向著所有聽眾微笑致意。

    作者有話說:

    註:

    [1]義大利聖切契利亞管弦樂團:Orchestra dell'Accademia Nazionale di Santa Cecilia。不知道縮寫是什麼,義大利排名第一的交響樂團,偶爾能衝進世界前十,非常古老的一隻交響樂團。

    [2]羽管鍵琴:古代撥弦鋼琴。傳統古典交響樂團並沒有鋼琴的席位,但會有常駐羽管鍵琴家。

    *

    說到義大利,就是熱情浪漫的代名詞。他們的交響樂和德國有一些細微不同。義大利更追求戲劇性的表達,甚至還出現過演奏家身體來回搖擺這樣在德奧絕對不允許出現的事情。這一度成為歐洲交響樂圈有爭議的話題。後來,義大利保持了他們交響樂的「義大利性」,並且讓它變成了義大利交響樂的重要特點。

    第33章 【33】二重奏

    白朗覺得現場的鎂光燈照得人太熱,幾乎要燃燒起來。他的眼睛是濕潤的,每一口呼吸卻又覺得乾燥,鼻尖已經有汗水沁出,讓他本能想要用手去摸一摸。但他看到站在燈光下的祁斯年,又忍住了。

    祁斯年回頭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利落抬起手臂,接著深吸一口氣,一個呼吸間,大提琴和小提琴急促流暢的旋律同時劃破虛空。

    在場觀眾的心弦無一不繃緊了。

    記憶中悲傷抒情的亨德爾g小調以80bpm的速度呈現,嶄新的主題旋律融合嶄新的節奏,被四度音程肆意陳述。

    白朗和祁斯年不約而同摒棄所有揉弦,節拍乾淨不拖沓,音樂線條跳躍不休,焦距忽近忽遠,時而落在的驕傲明媚的小提琴連續和弦上,時而又被大提琴的華麗遼闊的低音所吸引。

    對於神秘多變的Passacaglia舞曲,有的音樂家喜歡用揉弦拉出哀傷的餘音,有的則喜歡處理成甜蜜清新的小快板。而祁斯年想要詮釋的亨德爾,完全有別於這兩種常見的風格。

    小提琴超高水準的連頓弓與跳弓切換得乾淨而自然,每一串變奏都裹挾五光十色的氣息奔涌而出;大提琴一改平日裡悠遠沉穩的風格,每一個音符都沐浴著酣暢淋漓的奔放。它不管不顧追逐小提琴的音色,如同追逐無所不能的神明。

    溫度驟然上升,所有傾聽者屏住呼吸,身臨其境。

    屬於小提琴的聲部明亮而滾燙,它驕傲踏入,擲地有聲:

    E』il mio destin cosi』(我們尋找命運)

    Solinga ne’tumulti(尋找點燃靈魂之人)

    Che piu cercando io vo?(我們尋找的到底是什麼?)

    大提琴聲部傾身跟上,以湍急的跳音誦讀出鄭重回應:

    Dell』universo, dell』universo intero(是全部的宇宙)

    Quando ne』cieli il raggio(是天邊的微光)

    Nasca il giorno, o il giorno muoia(是日出,以及日落)

    Amor,!amor e』palpito!(是愛情!是愛情!)

    Sempre lieta ne』ritrovi!(我們在愛情里獲得永生!)

    兩道音律和聲綺麗夢幻,糾纏、對立,自問自答。每一個來回都碰撞出精妙絕倫的力量感,就像專為兩人量身定做一般,從調性到和弦,從呼吸到變奏,升華出無比絢爛的火花!

    最後,小提琴聲猛然拔高,化作飛鳥嘹亮的尖啼,大提琴穩穩向下方沉澱,在連續多個變奏中拉開距離。最後一個coda到來之前,g小調主題再度響起,大串的對位琶音跨越遙遠的十三度音差,兩個聲部狠狠擁抱在一起。

    太美了。

    白朗緊緊閉上雙眼。

    他在這一瞬間幾乎靈魂出竅,呼吸和揚起的右手都微微顫抖,汗水打濕了燕尾服下面的襯衫。周遭的所有喧鬧仿佛都被隔離在了千里之外,舞台上坐著的樂團、舞台下黑壓壓的觀眾,都已經消失不見。

    祁斯年回過頭來與他對視,衝著他笑了一下。

    時間似乎停滯在中世紀,又似乎在這個笑容里向前飛速滑動。

    第一個觀眾激動地站起來鼓掌:「Bravo!」

    「Bravo!」

    「Bravo!」

    現場掌聲雷動,白朗再次回到人間,坐在琴凳上迎接此起彼伏的喝彩。

    萬眾矚目的小提琴手張開雙臂,在無數人炙熱的目光下擁抱熱淚盈眶的大提琴手,在他的耳邊落下一個輕而克制的吻。

    白朗感覺到祁斯年貼著自己耳朵輕輕說了一句話。

    那是一句發音十分拗口的語言,溫柔的音節很快就被現場嘈雜的聲音蓋了過去。

    然而白朗卻覺得自己應該是聽懂了。

    *

    After party設在威尼斯最大的酒店大堂,音樂家們按照要求戴上威尼斯面具,在水城浪漫的夜裡觀賞一場狂歡節的焰火。

    而已經隱隱成為中心話題的兩位演奏家並不在這個會場之中。

    離開鳳凰歌劇院之後,祁斯年帶著白朗登上了一艘貢多拉。

    兩頭翹起的尖舟就這麼順著水巷隨意飄蕩,很快離開寬闊的大運河,穿梭在威尼斯僻靜而狹窄的水道內。

    今晚的月光明亮如水,把水面照得如同閃光的銀色絲緞。夜風溫熱曖昧,將不遠處的歡聲笑語送來。閉上眼睛,似乎還能依稀聽見悠揚的華爾茲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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