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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9:26:28 作者: 春日夏禾
「阿莫先生住在這裡,不會覺得不方便嗎?」白朗問道。
「萊恩山是阿爾卑斯山脈的門戶,他喜歡這裡的景色。藝術家們總有自己的靈感源泉。雖然不如住在大城市方便,但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這樣悠閒的生活。」祁斯年的目光沉靜如水,「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白朗想了想,還想再問,卻發現小火車很快離開站台,駛入了一片森林。
時值盛夏,烈日白光穿過茂密的綠樹,斑斕撒在車廂的地面上。紅色的小火車簡直就像鑽進了一條遮天蔽日的隧道,樹木迅速向後方撤去,沒過多久,令人目眩的日光再次從窗外流淌進來,照射在白朗的視野里。
他睜大眼睛,發出一聲驚嘆。
海拔已經升高,如畫的景色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展現在白朗的面前。湛藍到沒有一絲雜色的天空、起伏不息的綿延雪山、大片綻放的綠色草原,以及美麗多情的清澈湖泊,都像是上天精心調配過,又溫柔降落於人間。
小火車的車速慢慢吞吞,十分應景地發出兩聲拖長了的「嗚嗚」聲,炫耀一般。
陽光在遠方的皚皚白雪之跳躍,好似在其中淬著金子,近處的山坡上還能看見奔跑的白色牛羊。
「太美了吧。」白朗喃喃道。
祁斯年垂下目光看著白朗臉上的表情,輕輕笑了一聲。他伸出手指在車窗上敲了幾下:「那裡就是《音樂之聲》的取景地了。」
他指的地方在萊恩山的北側,湖泊與雪山交匯的地方,那裡有層疊鋪展的花田,從他們這裡看起來,仿佛濃淡的顏料潑灑在草原的盡頭。
白朗一言不發,祁斯年等了一會兒,問他:「怎麼不說話了?」
白朗認真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地說:「因為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
祁斯年看著他說:「怎麼,中文老師也有這樣的煩惱嗎?」
白朗有點不好意思地伸手撓了撓臉,耿直地回答:「其實我語文也沒有學得很好,畢竟小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練琴。」
他看到祁斯年的眼睛裡流露出笑意,又忍不住說:「……但怎麼說都肯定比你好,當你老師還是綽綽有餘的。」
祁斯年彎了彎嘴角:「那當然。」
白朗把視線轉回祁斯年臉上,只覺得他的側臉被日光勾勒得格外乾淨,纖長的睫毛隨著笑容微微顫動,把所有溫柔都斂進了眼底。這一刻,他的身形完美地嵌合進窗外的景色里,仿佛入了畫一樣。
白朗的心臟突然被一種陌生的情緒填滿了。
他甚至產生了一個荒唐的想法,如果我會畫畫就好了,如果我會畫畫,一定要把這畫面用最美的顏色保留下來,讓它終其一生留在我的腦海里,永遠不會褪色。
*
蒸汽小火車沿著山路又行駛了大約十幾分鐘,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個站點。祁斯年帶著白朗下了車。
白朗站在站台上回頭望去,只見那對老夫婦依然坐在車廂的最後排,留著絡腮鬍的老先生與白朗對上視線,伸手摘下帽子點頭微笑致意。
小火車很快載著他們遠去,白朗透過車後方的玻璃看著兩人相互依偎的身影,退後幾步看向白雪皚皚的山頂,問道:「他們住在更上面?」
祁斯年也回過頭去,說:「這對夫婦在山頂開著一個咖啡店,為滑雪愛好者提供休憩的場所。夏天是淡季,沒有雪,也沒人上山,老先生就帶著太太四處遊玩。年年如此。」
白朗立刻露出羨慕的表情:「也太美好了吧。」
「以後有機會,可以來這裡滑雪。」祁斯年沒有說什麼,只幫他調整了一下手裡粉紅色的花束,說:「有點蔫了。走吧,我們去老師那裡找個花瓶把它插起來。」
出了車站,溫度又低了一些,在盛夏的天氣也讓人覺得有些寒冷。白朗低頭走著,腦子裡那對夫婦融在陽光里的背影依然深刻。以前在北美的時候總覺得腦子裡繃著一根弦,每天除了練琴就是練琴。想要成為優秀的演奏家,想要為被瞧不起的國人爭一口氣,想要追上偶像的腳步,他一刻也不敢放鬆。然而現在看到這裡的人們,又似乎覺得這樣的人生也不錯,簡直讓人羨慕。
可是轉念一想,有什麼好羨慕的,他已經站在了偶像的身邊,這已經是許多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這一回只走了幾分鐘,就看到了一棟漂亮的淡灰色別墅。那別墅看起來並不豪華,門前的大片草原上,一隻薩摩耶和一隻金毛在肆意奔跑打鬧,旁邊不遠處就有一個湖泊,水邊一圈都開滿了星星點點的各色小花。
白朗被兩隻漂亮的大型犬吸引了全部的視線,只聽見祁斯年喊了一聲:「Guten Tag,Ellder.」
屋子裡走出了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正是白朗無數次在屏幕里見過的音樂家埃爾德·阿莫。此時的他與舞台上西裝筆挺的英俊紳士不同,淡色毛衣寬鬆,鼻子上掛著眼鏡,手裡還拿著份報紙,看起來就像個再普通不過的獨居老人。
白朗本能站直了,也跟著喊了一聲:「Guten Tag,Herr Armo.」
裡面的人放下手裡的報紙,抬頭打量了白朗一眼,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德語。白朗聽不懂,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對自己說話。
祁斯年一下子笑了,點點頭回答了。隨後伸手,用手心抵著白朗的背,說:「走吧,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