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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9:26:28 作者: 春日夏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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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說歹說,在收到「必定會追蹤,找到後送貨上門」的保證之後,白朗無奈地在文件上籤下了自己的英文名。

    他惦記著箱子裡的牛肉醬和拉赫瑪尼諾夫,嘆了口氣,小心地背起大提琴,心道:兄弟,還好幫你買了張機票,不然沒準你現在就躺在赤道風吹日曬。

    人家俄耳甫斯即便失去了身軀,只剩下頭顱也要撥動琴弦。而我,不過就是沒了牛肉醬,琴在人在,有什麼要緊。

    白朗,你這覺悟不夠啊。

    腦子裡亂糟糟一片,腳步跨出出口處的一瞬間,迎面突然吹來一股熱風,裹著一段輕飄飄的旋律,溫柔拂上了他的面門。

    木管的四個長和弦為引,低音號悠長纏綿,宛若來自阿爾卑斯的林間。

    ——是孟德爾頌《仲夏夜之夢》序曲。

    他愣愣地聽著,這才覺得被空調風吹得冰涼的手腳逐漸暖了回來。

    心裡的那點小火苗又「嗤」的一聲,冒出了點火星。

    維也納機場不大,一眼就望到了頭。很快,他的視野里出現了一個男人。

    他從另一個入口向著白朗走來,逆著光,一開始只能看到修長的輪廓,等走到面前,臉部線條才逐漸清晰。

    即便在白種人中也如同一棵挺拔的玉樹,深邃的眉眼被熱烈的陽光一照,仿佛染了一層金粉,是一種天然能吸引所有人視線的英俊。

    白朗的手指不自覺摳緊,喉結上下滾動,驟然手足無措起來。

    孟德爾頌的E大調一轉,G大調隨即接上,小提琴頓音清脆連貫,如同小精靈在日光下舞蹈。

    白朗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首,首席,你好。」

    他不大會說德語,幾個單詞說的磕磕碰碰,連自己都覺得丟人。

    祁斯年微笑了一下,笑意極淺,似乎只是禮貌地彎了彎嘴角。

    「怎麼耽擱了這麼久?行李呢?」他伸出了一隻手,「你好。在我面前你可以說中文。」

    白朗盯著眼前乾燥修長的手掌,腦子裡驀然炸開許多旋律,孟德爾頌組曲來回切換,或歡快或激烈,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麼,只見祁斯年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帶著他坐進車裡,開出機場。

    車開出沒多久,祁斯年放了首曲子,並不是古典樂,反而是一首的義大利語民謠小調。

    窗外的天是水洗過一般的藍色,陽光揉碎夏日絢爛,如河流傾瀉,仿佛連空氣中漂浮的音符都清晰可見。

    白朗聽著聽著,十幾小時的旅途疲憊泛起,竟有些困了。

    「奧地利航空管理有些問題。」祁斯年道,「你不是第一個被寄丟行李的,之前團里有一把銅管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白朗暗暗咋舌,那該多貴啊,以後是不是該給自己的琴買份保險。

    「是E團……?」

    祁斯年笑了一下:「是BPO的一把大號。不過第二天就找了回來,送去了團里。放心吧,你的行李一定也能找回來的。」

    白朗點了點頭。

    其實仔細想想,換洗衣物並不多重要,比較讓人肉疼的是那些碟片。畢業的時候許多人都覺得他大概率會留在北美,然而因著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他還是把那些碟片都打包一起寄回了國內,如今又辛辛苦苦輾轉把它們帶到了歐洲。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偷偷打量祁斯年。

    其實他對祁斯年並不陌生。

    應該說,每一個古典樂愛好者,都不該不熟悉這張臉。

    年輕的天才、才華橫溢的小提琴演奏家、下一個海菲茲、被上帝親吻過的雙手……

    這是最常用於Sean Chyi身上的形容詞,苛刻的樂評人不吝於用所有誇張的褒義詞來讚美他。

    我的偶像,居然就坐在我的身邊。

    白朗覺得有點窒息了。

    今天的祁斯年並沒有穿西裝,而是穿了件休閒襯衣,下身也是一條款式不那么正式的褲子,然而天生的好比例依然讓他顯得肩寬腰窄,腿長而直。頭髮沒有塗髮膠,弧度自然蓬鬆。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幾分咄咄逼人的貴氣,多了幾分慵懶的性感。

    似乎是注意到了白朗的視線,祁斯年的目光向左偏了一偏,恰好在車前屏幕的反光里與他的目光撞了一下,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來。

    白朗一愣,吸了口氣,沒話找話道:「首席……沒想到您的中文這麼好。」

    「我的父母都是中國人。」祁斯年輕輕點了點頭,「祖父母都在國內,只要有空我就會回去探望他們。」

    白朗「嗯」了一聲,又安靜下來。

    他並不是拘謹的人,學音樂的,即便不熱情奔放,也必定多情善感。雖然腦補過無數次自己與偶像近距離接觸的情景,到了祁斯年的面前,他還是忍不住慫成一個戰戰兢兢的小粉絲,生怕說錯一句話,惹得對方不高興。

    祁斯年一手控制方向盤,另一隻手遞過去一瓶水,見白朗懵懵地接了,才看著前方的路說:「你好像很怕我?」

    「沒有。」白朗立刻惶恐起來,「我只是,只是非常崇拜您,首席。」

    祁斯年語氣平和,沒有半點架子:「白朗——我叫你中文名可以吧?還記得嗎,我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

    白朗的臉泛起微紅,低下頭掩飾似的喝了口水,說:「當然。您是我們學校的客座講師。您跟茱莉亞交響樂團合作的時候,我是第二大提琴。當時的曲目……是勃拉姆斯第一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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