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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9:12:09 作者: 惜禾
「衛生間。」
「怕不怕?」
「不怕。」她明明跟著驚雷抖了抖,卻沒撒謊,因為耳朵邊有寧放在。
「哥你為什麼睡不著?你難過是嗎?」
「不是,不難過了。」寧放咽了下,喉結滾動,岳佳佳能聽見他吞咽的聲音。
他說:「要學的太多了。」
背水一戰的壓力太大了。
「可是不睡覺不行,你喝牛奶嗎?」女孩絞盡腦汁出主意。
「我等會兒試試。」
「家裡有牛奶嗎?」
「有給璇兒訂奶,我蹭一盒。」寧放輕輕笑了。
岳佳佳第二天晚上仍舊躲在衛生間打電話:「哥,你被璇兒發現了嗎?」
寧放鼻腔里哼了聲:「一早眼睛老大問我,我奶呢?」
她小聲笑了:「有用麼?」
寧放單手轉筆:「不太有用。」
「你昨天幾點睡的?」
「三點。」
「……」岳佳佳心疼壞了,三點睡,七點到校,這才幾個小時?
「課間有趴一下,甭擔心。」寧放哄她。
「要不你出去跑一圈?」她說,「累了就想睡了,我有的時候掛在杆上就睡著了。」
這麼說完,天空咔擦一聲,像是大西瓜被剖開時的聲音。
天被閃電剖開了,漏了那麼大口子,往下倒雨。
岳佳佳:「……還是別跑了。」
「小豬。」寧放把手機放桌上,伸了個懶腰,「你給哥念首詩吧。」
岳佳佳看鏡子裡的自己:「我?」
「行麼?」
那有什麼不可以,她有點著急,一時間不知道念什麼才好。
寧放合上了書,一頭扎進被窩裡,說:「就你拿手的,很多鵝。」
那是岳佳佳的黑歷史,也是她克服的第一個障礙。
她很願意與他分享。
她回憶小時候的站姿,手掌貼在平坦的肚皮上,小小清了下嗓子:「這首詩,獻給我最喜歡的寧放哥哥。」
「鵝、鵝、鵝、
曲項向天歌,
白毛浮綠水,
紅掌撥清波。」
短短四句話,一下就完了,可她沒停,又說:「還要再一次獻給寧放同學。」
寧放嗤地笑了。
「鵝、鵝、鵝……」
他閉上眼,這麼多年,岳佳佳的聲音變了點,語調也變了點,當年站在院子裡捧著胖肚皮結結巴巴的小丫頭真的長大了,此刻成了他耳邊的黃鸝鳥。
這一夜大雨未停,月落參橫,又是新的一天。
這一天,岳佳佳做好準備,晚查寢結束後,她披上最厚的外套,懷裡藏著書和手機,無聲地開門出來,穿過幽靜的走廊,躲到了天台上。
這裡,是師姐們一月一次偷吃泡麵的地方。
她在門後尋了處地方避雨,給寧放打電話。
「哥。」
「恩?」
「你快點躺好。」
寧放一秒沒猶豫,扔了筆上床。
「你昨晚睡得好嗎?」
「好。」
「那我今天讀一首長一點的詩。」
寧放覺得今天雨聲大,問她:「你在哪裡?」
女孩調皮地笑了:「我在走廊上。」
「冷不冷?」
「暖和著呢。」岳佳佳面對牆壁,怕飛濺的雨點打濕她的書,她翻開作了標記的那一頁。
還沒開口,臉先紅了,咬牙跺跺腳,仍舊是把要說的話說出來——
「你不會責備我說過的那些無聊話?
我實在喜歡你那一身的詩勁兒,
我愛你像愛一首詩一樣。」
寧放把臉埋在枕頭裡,無聲地笑了。
岳佳佳心虛地解釋:「這是朱生豪先生寫給夫人的情書……是不是有點肉麻?」
「恩。」少年鼻音發沉。
女孩攥了攥發涼的手心:「那要換一本嗎?」
寧放低喃:「繼續。」
少女清脆的聲音伴著雨聲,是最好的催眠曲——
「我希望你永遠待我好,因此我願意自己努力學好,但如果終於學不好,你會不會原諒我?
不要愁老之將至,你老了一定很可愛。而且,假如你老了十歲,我當然也同樣老了十歲,世界也老了十歲,上帝也老了十歲,一切都是一樣的。
我願意捨棄一切,
以想念你終此一生。」
岳佳佳緊緊捏著手機,心跳如鼓。
雨勢漸小,她低頭看腳邊的一汪小水潭,看見自己紅彤彤的臉。
她的眼裡有一把小小燃燒的火把,越燒越烈。
「哥?」
寧放在床上攤成大字,不知何時已安然入睡。
...
在入夏的一場場大雨中,寧放聽完了朱先生的情書。
岳佳佳除了小鸚鵡似的念詩,還會與他講朱先生的一生,她惋惜不已:「他們通了十年信!談戀愛的十年都是分開的!好不容易結婚了,卻那麼早走了。」
寧放說:「不能那麼算,要算上之前的十年。」
「可是都沒見面呢。」
「但感情是一樣的。」
岳佳佳揉眼睛:「他走了以後,他的夫人勘正了他的所有手稿,一百多萬字,你說她當時該多難過啊。」
「哭了?」
小姑娘帶著鼻音:「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