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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8:45:45 作者: 蘇覓禾
    「啊,同學不好意思。」有個男生跑過來撿球,「沒打到你吧?」

    天晴一時間有些恍惚,嘴上答著:「我沒事,沒關係。」也沒有抬頭看來人。

    「誒,這不是我們孟少俠的同學嘛。」他向著籃球架下一招手,招呼道:「孟少俠,你老鄉~」

    原來這是魏弈然,剛剛籃球架下那群人里就有他。

    遠遠的燈影下有個朦朧的人影,輪廓鮮明,雖然隔得還有些遠,臉是看不清的,天晴從走路的步伐判斷,確實是孟雨過。

    她忽地回憶起那日在電梯裡所發生的一切,他這樣看似無憂無慮的爽朗背後,也有什麼樣的故事嗎?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仿佛那日他額頭上的汗珠,才剛剛擦拭。

    「嘿,是你呀。」他的語氣一如往常,輕快自在,可眼神卻飄忽了一些,仿佛也還沒調整好狀態一般。今天只隨意地穿了件寬鬆版衛衣,髮帶把頭髮束起,渾然少年的瀟灑隨性。

    「嗯,好巧啊。」天晴覺得此時完全是個修羅場,恨不能立刻擺脫這種場面,她眼帘低垂,望著地上月光灑下的影子。

    「這位?介紹下唄。」孟雨過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和俞初言,就仿佛他們倆是剛剛從時代穿越過來的一對史前恐龍。

    「俞初言,我測繪的。」俞初言大方坦蕩地上前,伸出友誼之手。

    「孟雨過,新傳的。」孟雨過臉上掛著仿佛不會冷卻的微笑,恆溫的。

    天晴莫名有種感覺,他裝的。自從電梯那次意外以來,明明還是同一副軀殼,同一張臉,給她的感覺卻仿佛兩個靈魂。

    這個少年讓她想起幼時和媽媽去看燈會,隔著紙做的殼,可以看到火苗在其中躍動,可是你知道,火苗與你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紙。

    這是一種疏離的溫暖。

    「話說,今天操場很熱鬧啊。」孟雨過繼續話題,看向了天晴,「你們有活動?」

    「啊是,我們......」她一時間竟不知應該怎麼說,直接說他們正在聯誼?顯然不願這麼說。

    「今天我們測繪和他們文院聯誼。」俞初言簡潔扼要,「聯誼」兩個字還有意無意地加重了些。

    天晴不敢去審視孟雨過臉上的表情,卻又好奇於他會怎樣反應。喜歡一個人大約就是這樣矛盾的心情,既希望他待自己有一絲不同,又唯恐並沒什麼不同。

    孟雨過的表情管理一向純熟,那張半永久的隨性快樂的臉上,依然是她熟悉的笑意,似乎發自內心地愉悅,嘴角牽動,唯有眼眸里掠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片刻後便從容如故。

    「哦?話說咱們新傳過陣子好像也有聯誼嘛。」孟雨過抬了抬眸,向魏弈然的方向,眉色在夜色里更濃重了。

    「啊?」魏弈然先是疑惑地發聲,隨即小雞啄米似地狂點頭,「啊對對對!據說是和美女如雲的外語系!」

    「那...沒什麼事我們就先走了。」俞初言冷冽的聲線響起,「天晴,我送你回宿舍。」

    「老大,我們不也順路嘛,一塊回去唄,」魏弈然撩起衣服扇著風,「我這一身臭汗,回晚了洗澡間水又涼了!」

    「那你跟他們一塊走吧,我還沒打夠呢。」

    孟雨過說著,將球一把抄起,踮起腳尖,原地彈動了兩三下,隨即迅疾地朝籃下奔去。

    魏弈然衝著他們訕訕地笑笑,轉身跑回去。

    「老大,再來一局!」

    獨留宋天晴和俞初言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了一陣。

    他是不是有一些介意?

    如果有一些介意,是不是說明自己在他心裡有一點點位置?

    她兀自胡亂地想著,從不確切的表徵里,企圖尋找一些確切的心意。

    晚風吹著她凌亂的心緒,路燈下樹葉的亂影就是她的寫照。

    「其實,你不用送我。」她對身邊這個沉默的少年說道,「風雨操場離我們宿舍也不是太遠。」

    「哦,沒什麼。」俞初言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路燈將他的身材投射得更為修長,「剛才那個男生,說話讓人窩火。」

    「他平時好像也不是這樣,」天晴支吾起來,試圖為他辯駁一些什麼,「大概今天心情不好。」

    兩人又相顧無言地朝前走了一段。

    她從未和孟雨過以外的男生單獨相處過,以為自己會一樣侷促、思緒凌亂。

    可此時她心裡卻十分平靜、坦然。

    俞初言有一種本事,似乎與眼前的月、樹、山、石、影都融為一體。

    他很安靜,不會像孟雨過一樣話癆似地說個沒完,也不會主動去調節氣氛什麼的。

    她不禁胡亂地想著,假如此時身邊是孟雨過那個傢伙,又會說些什麼呢?

    他大概會哼點曲子,仰起頭一邊吹著口哨,手插在兜里。

    這樣閒閒散散的模樣,會讓她聯想到,快樂的牧羊人。

    人們都習慣於在「牧羊人」前面加上「快樂的」這個前綴,而很少去思量,牧羊人是否真快樂。

    道上三三兩兩回宿舍的人,俞初言挺拔修長的身形,沉靜冷淡的氣場,很輕易就吸引了過路的女生,時不時有女生竊竊的議論聲傳來。

    她的心裡卻平靜得很,說也奇怪,雖然是剛剛認識,她卻感到俞初言的親切,哪怕他的外表淡漠疏離,拒人於千里之外。

    也許是因為他們都有著野草蔓生、野花滿徑的心靈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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