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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7:21:49 作者: 以煙
要是今天不拉住他的手,或許以後再也沒機會了。
他一咬牙,破罐子破摔地大喊道:
「姜初你好狠心!分手的時候轉身就走,這還沒幾天,居然又換新歡了!」
這一嗓子極其響亮,帶著可憐巴巴的哭腔。
往來的學生們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地朝樹林裡看過來,與同伴們小聲議論。
姜初:「……」
白鑫不安地看了眼姜初,發現他臉色死沉,兩手緊緊攥成拳頭。
姜初在一眾路人的注視中站定,陳非剛鬆了口氣,便見他回身快步朝自己走來,一雙狐狸眼裡的怒意能燒成火。
他氣勢洶洶地走到陳非面前,一把抓住對方的衣領。
陳非第一次發現姜初如此有威懾力,像一隻憤怒的赤狐,張牙舞爪的。
「二花!別……別衝動……」白鑫抱著那袋零食跑過來勸架,「有話好好說。」
姜初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陳非微微眯起眼,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好啊,」姜初咬著牙,「那就好好說,白鑫你先回去,今天我一定跟這位說清楚了。」
陳非的視線卻落在他一張一合的嘴唇上,舔了舔後槽牙。
「好呀。」
五分鐘後,陳非在一眾路人看熱鬧的視線迎接下,被帶進了男生宿舍。
他從不知道八卦傳得這樣快,五分鐘前他含淚控訴渣男,五分鐘後,宿舍樓里的男生已經議論起「姜初玩弄女生感情惹怒其前男友」之類。
姜初的臉色依舊難看的嚇人,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進了宿舍,他反手甩上門,坐在床邊,抱著胳膊不動了。
陳非越來越覺得他生氣的樣子可愛,於是也學著他的姿勢,搬了條小椅子,抱著胳膊坐下。
「昨晚某些人親口承認喜歡我,」陳非微微偏過頭,打量姜初的神情,「我身上還有證據呢,你要看嗎。」
姜初偏過頭,神情有些低落。他看向窗外,呢喃般輕聲說:
「你不用相信一個騙子的真心話。」
陳非收斂起玩味的表情,起身走到姜初面前,略微彎腰,兩手撐在床沿。
「那個人是誰,」他問,「為什麼叫你『二花』,這些事情,可以讓我知道嗎?」
房間裡很靜,陳非溫柔的語氣落在姜初耳邊,像夢裡拂過耳畔的稻田。
姜初抬眼,眼神中帶著退卻。
「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
姜初如臨大敵般吸了口氣。他換了個姿勢,靠在書桌邊,開始講述一個不算美好的故事。
二花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山村里,那地方山路崎嶇,光是從這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去串門,都要走上半天的山路。
這名字是他奶奶取的。,都說賤名好養活,他又生得白淨,這戶窮人家便給自己的小孩取了這樣的名字。
雖然常被村里其他的小孩取笑,但比起家裡那些怪事,這些半開玩笑的打鬧,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二花的家裡只有父母和奶奶,他的奶奶和父親很奇怪,每次吃飯都不讓母親上桌,平日也對母親愛搭不理,態度冷淡。
但二花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媽媽有什麼不好。他的媽媽是個長發深眼窩的漂亮人兒,皮膚雖然被山間的野風吹得粗糙,手指也因為常年做家務長了繭,一頭秀髮也變得枯燥而缺少營養,但依舊無法褪去她身上的知性與溫柔。
人前,母親也跟著喚他「二花」,沒人在時,母親便叫他「小初」。
那是二花的小名,媽媽取的名字。
在那個與外界阻斷的山村里,二花的媽媽是那樣獨特的存在。每當深夜,空中繁星點點,二花便會被母親抱到床上,借著頭頂發黃的燈泡,看那本早就卷了邊的中國古典哲學。
二花懵懵懂懂的玩弄著桃花書籤,聽著媽媽細心講述那些偉大的哲學思想,仿佛捧著一汪包含大千世界的泉水,在無數個夜裡熠熠生輝。
除此之外,媽媽還會給二花說城裡的事、大學的事,都是些村子裡見不到的東西。
那些東西是二花和媽媽之間的秘密。有一次,二花把從母親那裡聽到的「飛機」說給父親聽,卻遭來一頓呵斥。那晚夜裡,父親把母親叫到房外狠狠訓斥,母親的哭聲,二花現在都記憶猶新。
二花知道,母親總是不高興,他跟住在隔壁的白鑫說起這些,兩個小孩說來說去,也不知道為什麼。
直到他六歲那年,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父親和奶奶到臨村喝喜酒,只留下二花和媽媽兩個人。
那天,母親抱著他放聲大哭了許久,而後,她穿著那洗褪色的睡衣,拎著一個陳舊的旅行包,走出了那小小的泥巴房,踏上山野間的路。
她眼裡充滿對自由個光明的期待,卻也含著淚水。
——「二花乖,媽媽出去旅行了,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要告訴爸爸和奶奶,知道嗎?」
——「等到田裡的稻子熟了,媽媽再回來看你。」
她臉上的表情那樣悲傷,小二花呆呆站在田野間,被滿臉滄桑、青春不再的母親擁入懷中。
女人臨走前,哭著在他耳邊一遍遍地說著:
「小初,媽媽的小初,對不起,媽媽要逃走了。」
而後,她決絕的轉身離去,消失在太陽金色的輪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