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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59:12 作者: 炎友
老人家不會走路,上廁所都需要人連拖帶抱地去,那時候農村里人們上廁所都是去的茅廁,以防起夜,都會在屋子裡準備一個馬桶。自從外婆出院回來後,每次想上廁所,她就用那含煳不清的聲音「啊啊」地喊方格,方格就會跑過來把馬桶拎到她身邊,全力托起她,把她移到馬桶那兒。得虧外婆病後瘦骨如柴,要不然方格真托不動她。
後來方格開學了,正好輪到姨媽們,女兒們服侍得較為細心,時常給外婆捏捏腿,捶捶背,還能陪老人家說說話,外婆慢慢開朗了起來,說的話也越來越清晰。
大姨原本有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與大舅長得極像,眼睛一瞪,那簡直就是過年門上貼的門神。自從方格無怨無悔地照料過外婆後,大姨那張凶面在見到他時也開始柔和下來。
外公也開始對方格和善起來,從前只會給孫子買水果吃,現在偶爾也會給方格帶點回來,期末考試得第一後,外公獎勵了他一支英雄牌鋼筆,還配好了一罐墨水,這讓方格受寵若驚。
方格真正感受到他的溫情,是在春天發大水的時候,里河的水漲的很高,都到方格的胸部了,那幾天外公每天早起把他背過河,到了晚上在下班的路上等著方格,用他那輛二八槓自行車帶著方格回家。那時候,方格忽然覺得外公很高大,他的背很寬,在轟隆隆的洪水中背著他也能走得很穩。
方格五年級的時候,外婆能站起來走路了,雖然一跛一跛的,但是能自由行動對於她來說是件非常開心的事。
以前的他們極好面子,隔壁老三經常看他們老兩口子不順眼,兩家的小矛盾也頗多。她這場病,也讓老三家與他們的關係緩和了不少。自從能走後,她就經常坐到門前與老三的媳婦聊天,有時候村里一幫子的老婦人都湊過來,大家一起圍著聊天。
那時候,方格總能從外婆的口中聽到誇他的話,臉上寫滿自豪的表情,「這就是我的半個兒子啊!」
小升初,方格以優異的成績考去了縣裡的高級中學,從此就開始了他的住校生活。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等到袁大山一家的到來,方格隱隱升起了擔憂之情。
臨去縣裡前兩天,他藉口要早點去學校報到,便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走了。走前,外公給了他兩百塊錢作為一個月的生活費。
方格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從白岩鎮搭車到了那座山腳,順著幾年前走過的那條路一直往上爬。
山路上雜草叢生,仿佛告知路人已許久未經造訪。他的腳程已經比從前快了許多,爬上那座陡山,再穿過那幾個山坳,林子底下的路很多段都已經被芒萁淹沒了,方格拿著一根松樹枝在前路敲敲打打。
布穀鳥的啼鳴聲在幽靜的山林里徘徊,偶有山果斷枝「吧嗒」掉落,松鼠在山間鬧出動靜,山風吹拂過方格的臉頰,摸到了兩行涼涼的濕意。路上的一切都似乎預示著他這趟歸程的結果。
第十五章 不知所蹤
路過鄰村時,方格特別留意了下,雖然村子裡安安靜靜的,見不到什麼人影,但是有幾戶人家的煙囪里正冒著炊煙。他往表兄家的方向瞅了一眼,那兒沒有煙。
方格迅速穿過一排老屋,徑直向底灣村走去。再往上就是那個爸爸媽媽經常幹活的山坳了,那裡原本有一級一級彎彎的梯田,是袁大山夫婦開闢出來的,春天灑下種子,秋天再收穫一斗斗的糧食,田裡總是被收拾得乾淨利索,沒有一根雜草。
而現在,那一人多高的雜草仿佛告訴人們主人已離去多年。
越往上邁,腳步越加沉重,原路已經被淹沒了,方格只能撿著好走的地方走。
等他終於爬上了那個坡,轉角就能看到屋頂了,方格快跑了幾步,忐忑地望向那處生活了多年的老屋,卻不想,哪還有什麼老屋,方格瞳孔一縮,那裡,儼然已經成為一片廢墟。方格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急促地喘息著,心臟「咚咚」敲擊著他的耳膜,他穩了穩身子,飛奔過雜草叢,跑向那堆廢墟。
到處都是火燒過的痕跡,除了原先的大梁和柱子還能看得出形狀,交錯倒伏著,其他的都已成為灰燼,焦黑的土地上已經長出了粗壯的雜草,碎瓦片落得到處都是,旁邊的牛棚和豬圈還算完整,除了稻草披就的屋頂,四面泥塑的土牆還堅強地挺立著。土牆上留下了一大片煙燻過後的漆黑,牆外的竹林子已經擴展了領土,一棵棵高聳的翠竹從牆內探出頭來。
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方格穩了穩心神,像是想起了什麼,勐地抬頭朝對面望去,那裡曾經是袁伯伯家,袁家老阿婆也住在那裡,現在,也是空蕩蕩的,他們家的大堂儼然成了雜草窩,堂前屋後被鬱鬱蔥蔥的植被包裹著。
中間的那塊魚塘早已乾涸,長了一塘子的菖蒲。
方格踩著碎瓦翻過焦黑的木樁,來到了西山這邊,袁伯伯砌的那面磚牆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倒掉了,磚塊散了一地。再往上,是西山那個小坡,這裡以前能看到金燦燦的夕陽,現在小坡上已經被各種草木侵占,這可是姐姐回家必經的道路啊!
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腳下青翠的葉子上,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爸爸媽媽你們到底在什麼地方?是否平安無事?還,好嗎?
片刻後,方格被山風吹醒,山里動物多,不時傳來幾聲響動,他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默默咽了口唾沫,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