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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59:12 作者: 炎友
他這個弟弟幾乎不跟他交流,除了跟他要吃的。
方建國夫婦也沒有交代過讓叫他哥,每次方勝跟他說話就用「餵」。
林鳳紅夫妻很寵這個小兒子,雖然看上去傻傻的,但是卻聚集了爸爸媽媽最多的愛。每天夫妻倆一回來,準是先來找方勝,找到了就抱起來,親幾口,方格每每看到,都站在不遠處捏著褲腿看著他們,尷尬不已。
對於方格來說,眾多的家務活中,最有難度的就是晾洗衣服。
方建國夫婦是當地的裝修工,粉牆、做門等泥水活和木工活大家都會找他倆。這樣的活,衣服就很容易沾上泥粉等難洗的東西,每次洗衣服,方格都要蹲在廚房後門洗半天,洗不是最難的,晾才是。
晾衣服要上二樓,從廚房門邊緊挨著的那扇門進去,正對著一道窄窄的木製樓梯,樓梯中間段有幾塊板已經霉爛,一不小心就會踩空卡進去。上了樓梯,二樓到處都鋪滿灰塵,擁擠地堆滿各種老舊的木製品,最顯眼的當屬樓梯口不遠處的那口棺材,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好像有一雙眼睛森森然盯著他。
再加上時不時傳來老鼠「地咚地咚」的跑動聲,每次方格都需要給自己強大的心理建樹,才能鼓足勇氣推開那扇門,再使出吃奶的勁兒抱著一盆洗淨的衣服快速跑上樓梯,衝過那口棺材,直直往那扇通向光明的木門而去。
晾個衣服幾乎要損耗方格一天的精神力,實在是一種折磨。
有一次,衣服太重了,方格跑得又急,上樓梯的時候一腳踩進了那塊爛掉的木板,腳被卡住,著急忙慌的,怎麼也拔不出來,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還有口棺材在那嚇唬他。
因為那一腳,整個人站立不穩,臉盆脫手而出,順著樓梯滾了下去,衣服也掉出來,散落在階梯上,方格盯著那又髒了的衣服,越想越憋屈,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流,又不敢大聲哭,瞅瞅上頭的棺材,怕被鬼捉了去。後來,還是多虧了方勝。
「喂,餵……你在哪裡啊?」樓梯口那道門每次打開會彈回去,所以他在裡面別人是不知道的。方格在黑乎乎的樓梯那抽泣著,也沒顧得上回答他。
「在哪兒呢?我餓了,要吃東西。」方勝燥起來了,「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從臥室那邊一路轉向廚房。在路過那道門時,許是聽到了他的啜泣聲,門被一掌拍開,看到了半坐在台階上淚眼婆娑的方格。
方格擦了擦臉,壓下眼淚,不好意思地偏了下頭,復又看向方勝,「腳卡住了,你要吃先等著。你就站在你那裡,把門抵住,不許走啊,走了我就不給你飯吃。」
有了光亮,還有方勝陪著,方格倒也不害怕了,仔細看了看那個洞的形狀,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地抽挪著,拔了半天,方勝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兩手抓著他的腳踝用力往上一拉,出來了。但是,腳背估計磨破了一層皮,這天殺的傻子。
「好了,趕緊給我做飯去。」說著便順著樓梯走了下去,衣服又被踩出了幾個腳印子。方格撿起地上的衣服裝回臉盆里,一瘸一拐地朝著廚房走去。
日子過的相當緩慢,格子在這兒感覺自己都快呆出神經病了。終於有一天,林鳳紅提前收工回來,帶他去了醫院,外婆要出院了。
中風後,外婆的雙腿走不了路,右半邊身子也動不了,說話也不太利索,兒女幾個聚在醫院樓道里商量著怎麼個服侍法。
幾個女兒都嫁的遠,像林鳳紅,家裡有個寶貝兒子,家庭條件又困難,想要讓她待在老人身邊服侍是不切實際的想法,三個兒子又不情不願,最後拍定七個兄弟姐妹輪流起來照顧,每人一個星期,不願意的就出錢,林鳳紅眯了眯眼,看到了站在門口偷聽的方格,把手一指,「我們家出人,人在那兒呢。」
回到里河村,方格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許,但是每逢那些姨媽舅舅們在場,心還是高高懸起,他們這群大人的語言含劍量太高,完全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回來後,方格的日子更忙碌了,輪流期是從三個兒子先開始的,第一個星期是大舅他們家,暑假還沒有結束,每天看到大舅過來轉一圈,交代一聲照顧好你外婆,就回去了,完全沒有盡到做兒子的責任。
自從親眼看過他打大囡囡後,方格對這個一臉兇相的男人很是畏懼,心裡卻總是暗自腹誹與鄙夷他的種種行徑。有了大哥打樣,下面的兩個弟弟當值時也有樣學樣,把所有的活都甩給方格。
外婆的牙齒脫落得早,之前健康的時候都是自己戴著假牙吃東西,病倒後,她就沒戴過假牙了,吃的東西都是細軟易嚼的。為了增進營養,外公每天會買回來一些瘦肉,讓方格剁成肉末煮湯給外婆當配菜,有時候再打個蛋花進去。
外婆右手動不了,左手也使不上勁,方格就在她面前擱一張方凳,將燒好的飯端到她面前,站著一勺一勺慢慢餵給她。方格有著極好的耐心,等著外婆細嚼慢咽吃完飯,有湯汁從老人家嘴角溢出來就趕緊拿紙巾擦掉,幾次老人家吃著飯看著他時,眼神里飽含悲傷與委屈,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滴進她的飯碗裡。
雖然外婆曾經對他不算好,但是,看著躺椅上外婆泄露出來的無助與悲哀,方格還是會替她難過不已,這個可憐的老人家一輩子都向著自己的兒子,結果卻沒有一個兒子在她生病時能伺候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