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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36:23 作者: 隔岸觀火
    「不會的。」床邊的寧深板著一張小臉,滿面嚴肅地對夏珺言說,「就算他們都不要你,我也會要你,到時候你就來我家裡做我和寧淺的弟弟。」

    夏珺言被他小大人似的表情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眨巴眨巴眼:「你會挨周阿姨罵的啦!」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周彩華帶著半個西瓜來了,先是把自家看似乖巧老實實則很能惹事的大兒子罵了一頓,再想去安慰夏珺言的時候,卻發現夏珺言正埋著臉偷偷地笑,也不太需要她來哄了。

    「小言趴著,不方便吃東西,西瓜我就沒讓人家切,直接用勺子挖著吃吧。」周彩華瞥了寧深一眼,「勺子給你,一邊兒吃去!」說罷便又拿了一個勺子準備去餵夏珺言吃西瓜。

    寧深看了看面前的西瓜又看了看床上的夏珺言,沒動。

    周彩華問他:「傻杵著幹啥?」

    寧深難得有點忸怩:「……可不可以讓我來餵小言啊?」

    周彩華道:「你餵好你自己就行了。」

    寧深還是不放棄:「我想餵嘛……!」

    「行行行,那你來餵。」周彩華把床邊的位置讓給兒子,「你小心著點啊,別把床單弄髒了。」

    「嗯嗯!」寧深連忙點頭,立刻就坐了過去要餵夏珺言吃西瓜。夏珺言有點不好意思,面頰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

    周彩華是位很彪悍的婦女,說話也非常的直白。她在一旁望著這兩個小孩兒,搖搖頭嘆道:「我看寧淺是投錯胎了。」

    明明寧深寧淺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竟還不如寧深和夏珺言之間親,實在讓她很感慨。

    那天一直到晚上,祝娟才出現在醫院病房裡。找她來的人是白天跟車去接夏珺言來醫院的醫護,因為擔心夏珺言無人照顧,所以下班之後自己去了他家裡一趟,正好看見祝娟醉醺醺地坐在家門口。

    「夏珺言……!」祝娟看到趴在病床上的小小身影,眼眶一下子紅了,她衝過去想要抱住兒子,卻被寧深張開雙臂攔住了。

    「他傷得很嚴重,不可以隨便抱他,會弄疼他的!」

    祝娟望著眼前這個男孩兒,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人來:「你是寧深……?」

    寧深點了點頭,又說:「是你把小言弄傷了,你要先跟他道歉。」原本他是有點害怕祝娟的,可是現在夏珺言受了傷,比他更脆弱更需要保護,所以他要更勇敢才行。

    「我弄傷的?怎麼可能是我……」祝娟笑了一聲,話卻在中途頓住了,「不對、不對,是我,我喝醉了,然後就……」

    床上的夏珺言小聲說:「你喝醉了,說我長得像爸爸,很討厭,說我跟爸爸一樣賤,然後就拿剛倒的開水潑我……」

    祝娟捂住了腦袋:「我以為、我以為杯子裡裝的是酒——」她當時就已經醉得厲害,身體的感覺幾乎都被麻痹了,握著裝了開水的杯子也沒有感覺到燙手,就那麼潑了出去。現在她抬起手來看自己的手指,才發現右手五指的指腹有點發紅髮疼,應該就是在那時被燙傷了。

    「對不起、對不起珺言……」祝娟哭著跪坐在夏珺言的病床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媽媽好不好……媽媽不能沒有你,你原諒我吧珺言……!我、我這都是因為太愛你了,我太怕你會離開了我,所以我才總是對你發脾氣……」

    她這話說得毫無邏輯,很神經質,寧深聽著,只覺得不寒而慄。他很想告訴夏珺言不可以輕易原諒她,但又怕祝娟又忽然發起瘋來對夏珺言做什麼,正好周彩華買了宵夜回來,他便小跑過去拉住媽媽的衣服,壓著聲音求她:「媽媽,你能不能幫幫小言啊……」

    周彩華看了眼病房裡的情狀,嘆了一聲,把兒子拉到了外面去,半蹲下來,按住他的肩膀:「寧深,不是我不想幫,是我幫不了。咱們家什麼情況你不知道嗎?別人家都是兩個人一起賺錢養家,但是我只有一個人,還要養你和你弟弟兩個小孩子,我已經夠累的了!而且你看夏珺言媽媽那個樣子,像是正常人嗎?萬一把她招惹了她傷害你和寧淺怎麼辦?平常你總帶夏珺言來家裡,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別再要求我做更多了寧深,能不能替媽媽想想?」

    寧深低下頭,沉默許久後,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因為周彩華的這番話,後來寧深幫夏珺言做的許多事都是瞞著她偷偷去做的,儘量不給母親帶來困擾。周彩華心不壞,只是在夏珺言的事上有心無力,雖然不願插手他家裡的事,但還是會經常留夏珺言在家裡吃飯,漸漸地也和夏珺言之間結下了一些情誼。

    然而無論是周彩華表現出的這一點點善意,還是寧深試圖做出的幫助,對夏珺言而言都太微小了,他最終還是墜入深淵,被瘋癲的母親改造成了一個不正常的孩子。

    夏珺言被祝娟養到了十八歲。那一年,芙城換了一位有能的新市長,開始從上至下地進行整頓,也是那一年,寧深終於如願以償地把祝娟送進了精神病院,讓夏珺言從此不必再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夏珺言上了大學之後,舊城區的那座老房子便沒人住了,寧深一家也買了新房,搬到了現在的住處去。過去發生的種種,還有那個瘋癲的女人,終是隨著舊屋的一磚一瓦、隨著精神病院高高的院牆,被一起封存在了芙江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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