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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36:57 作者: 九月穀雨
蕭亦然忍無可忍地閉上眼睛,微微偏過頭去,於是連視覺也被隨之剝奪了。
他什麼也看不到,只能感覺到冷松的薰香燃起來了。
他厭惡這個如松雪飄寒的焚香,讓他想起荒蕪的戈壁,漫長的冬季,永無止境的風雪,日復一日的征戰和殺伐就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刑期。
他就在這樣冷冽的香氣里,遇到了沈玥。
久行晦夜裡,乍見皎空孤月,照我滿懷冰雪,皓然生輝。
他不得不抓緊了交握的手指,順著沈玥的動作迎上去。
少年人的愛意蓬勃洶湧,不是荒漠中珍貴又稀少的綠洲,是浪潮奔涌波瀾永不止息的大海。
他淹沒在浪潮中,卻覺得相遇的這一生,就是最好的獎賞。
雪夜暫宿山中客,萬丈紅塵入夢來。
初雪時,他終於知道,他身上有一個不可戰勝的夏天。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句,改自加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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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寒山雪
良夜漫長,雪壓青山,潮水幾靜幾息。
從雪屋到溫泉,幕天席地,紛紛揚揚的夜雪落在身側,和著淺淺深深被壓抑的呼吸,在冷暖交融之間混亂的燃燒。
沈玥高熱退了又起,他覺得自己確實病得厲害,又瘋得毫無理智,整個人都融進了無止無休的浪潮。
他將人一滴不剩地吃進去,又完完整整地攬進懷裡,在這種瘋狂的熱烈里,終於填滿了胸中殘缺已久的空白。
在今夜之前,他從未感覺到原來活著和愛.欲,山川和雪松,冬夜和旭日……這世間萬事萬物,如此鮮活美好的令人心悸,令人熱淚盈眶。
他在中州的雪夜裡,抓住了漠北自由的風。
蕭亦然那一身能撐起天地萬方的脊梁骨,都被他兇狠地撞了個粉碎,深深地陷在枕褥里,睡得昏沉。
沈玥徹夜未眠,整個人卻清醒地不能再清醒,抱著人一瞬不錯地盯著看,蕭亦然長發散亂,衣襟鬆散,滿身的痕跡濃墨重彩。
他伸手撥開蕭亦然額前的髮絲,輕輕慢慢地撫摸著他睏倦的眉眼,朝陽透著窗子落在側臉上,光影錯落,如同描摹水墨山河,讓他憶起前夜裡驚心動魄的一池流光。
沈玥指尖顫抖著,後知後覺地心虛起來,一夜多少荒唐事,兩個食指都被咬的血跡斑斑。
他失控地瘋了整夜,蕭亦然毒發力竭七日之期未過,如何禁得住他那三番五次的折騰,昏沉沉地睡了一整日,傍晚方才起身,整個人被車馬碾過似的疲累。
「仲父……」沈玥趴在他耳邊,絮絮地喚著人。
蕭亦然低啞地應了聲「嗯」,偏過頭去瞧他,「沒睡嗎?」
「不想睡,就想看著你,一直看著。」
沈玥饜足地笑著,拿額頭去貼他的頭:「先前比我還熱幾分呢,餵了些我的風寒藥,這會兒好多了,仲父身上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蕭亦然一聽他說話,渾身上下、從裡到外,就沒有一處是舒坦的。
他眉眼一橫掃過去,沈玥立刻將自己兩個傷痕累累的手指舉到他面前,賣乖道:「這都是仲父咬的,你給我上藥吧。」
蕭亦然這會兒只有手指勉強能抬得起來,他瞪了沈玥一眼,「你自己來。」
沈玥不依不饒地扒開自己掌心早已散開的紗布,「這裡的傷也都裂開了,仲父也不管嗎?」
「……」
蕭亦然啞著嗓子罵他:「管你個沒良心的小混蛋。」
沈玥挨了罵也歡喜著,忍不住笑出聲,將人往懷裡又攏了攏,緊緊地貼著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頸側散落的長髮。
雪霽雲消,滿室寂靜。
猩紅的爐火明明滅滅,炭爐上煨著的粥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暖黃的夕陽透過窗子撒落,淺黃的光在二人身上淡淡的暈開。
沈玥安靜地看了他片刻,低頭淺啄了一口,恍惚地喃喃:「原來情之一事比字畫還要美,美得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這人自幼惡劣,一朝得逞,做的比他畫的還過分,蕭亦然半闔著眼問:「這就是陛下卜算的『天不允』之事嗎?」
「……」沈玥愣了愣,回想起被他扔進逍遙河的那一串銅錢,「仲父怎麼還記得這個?」
蕭亦然笑了笑:「背著我半夜起卦,銅錢搖得叮噹亂響,這種事要是都能瞞得住我,那半夜軍帳里隨便進個什么小蟊賊,都能……」
沈玥立刻捂住他的嘴:「你我大喜的日子,不許亂講。」
蕭亦然:「……」
沈玥抿著唇,長長地嘆了聲氣:「其實不是。」
「去年北遷流民之時,鎮北大將軍回京述職,說他今年冬至便要成親,給我開出了一年之期,要我允准你回漠北接替父兄之職。
那時秋獮剛過,仲父還在躲著我避嫌,又剛退朝心灰意冷,我便答應了他放你回去,此後一生無論何事,陷入何等境況,都不會下召讓你再入中州。
眼下大戰在即,漠北已經連續一月每日發來戰報,韃撻兵臨滄雲,我知道仲父是一定要回去的,可這一仗過後,我不確信你到底還會不會選擇回來……」
沈玥帶著眼底仍未散盡的欲望看著他:「所以,我以指尖血連起三卦,卜問上蒼,三卦如一,皆是不允。」
漠北是蕭亦然滿懷一生熱望的故土,親友在側,縱馬飛鷹,他可以自由快意,而不必同自己一道,終身都困死在這四方的皇城裡,步步為營,受諸方算計,擔著功高震主的罵名和風險,將一己性命全數系在君威臣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