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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36:57 作者: 九月穀雨
浙安水軍在第一波炮轟暫歇後也立刻反應過來,調轉船頭,向蕭亦然的船隻方位逼近,勢要將他留在此處。
袁釗被起伏的船身晃了個趔趄,一把拉住了蕭亦然:「這……是你兒子?他什麼時候跟來了?咱走的時候他不是吃醉了酒,剛睡下嗎?!」
「別廢話!去上重弩!」
蕭亦然猛地朝身後推了袁釗一把,嚴氏設下水軍埋伏,他雨夜圍殺亦是有備而來——雖只有戰船一艘,但好在重弩配備齊全,一箭下去,足以扎穿輕舟的船底。
袁釗連滾帶爬地撲向弩機,迎著身後的追兵,重弩連發,箭如雨下,死死壓住船後尾隨的追兵。
蕭亦然站在甲板之上,迎著炮火,在暴雨中舉起令旗,指揮船頭掌舵。
二人雖出身漠北不通水性,但身經百戰,反應也絕不遜色,在沖天的炮火里展現出驚人的默契,一攻一守,船內掌舵的浪里淘沙亦是風浪中搏命的好手,數次險之又險地避開燃著的戰船和炸開的火炮。
戰船靈活又堅韌地從水軍的包圍圈中撕開一道口子,義無反顧地沖向了正在猛烈開火的龍舟。
「預備——!」沈玥揚起手,在龍舟上方看得心頭一緊。
連番爆炸在水面上燃起一片火海。
戰船的甲板已經炸開,露出內里的木質龍骨,浙安水軍咬得死,幾乎是頂著龍舟的火炮也要生將他拖進火海里。
浙安水軍深入中州,已知絕無退路可言,故而前仆後繼地迎著龍舟的火炮衝殺。
即使船被炸開,重弩釘進甲板,只剩下一艘殘骸,也要拼死將船撞過來。
同歸於盡的打法,漠北軍中常有,世家軍中罕見。
金陵嚴氏轄內的浙安水軍,當年也曾橫行於九州江河,曾是南境抗倭的主力,水戰之威不可小覷,以人為梯,以已為兵,不顧一切地將來犯國境之人打出海防,開闢出一條安穩繁華的海上絲路,遠下南洋。
當年烽火抵外賊,如今英雄殺英雄。
百年大雍的兩股軍魂,在世家最後的殊死反抗中,隨著連天的炮火一起慘烈的相撞……
一里。
半里。
炮彈裝填的間歇轉瞬即逝,蕭亦然的戰船衝進了射程之內,龍舟再次點燃了黑壓壓的夜雨。
……
河面上的炮火連天通海,中州四城震動,徹夜無眠。
從城牆上遠遠地望過去,夜半的水面被炮火炸得似白晝一般透亮,猛烈的炮火幾乎沒有間隙,滾滾白霧說不清是半空的雨被炮火蒸騰而起,還是河面的水被炸上了天,瓢潑的暴雨也澆不熄這連天的烽火,水面上火光似月如虹,硝煙連綿,直衝霄漢。
張超和羽林衛一早便拼了命地劃開船隻,和蕭亦然的戰船背道而馳,於轟炸之下躲過一劫。
嚴氏兄弟便沒有這樣幸運,不大的小船速度極慢,躲閃不及,當場便被炸得四分五裂,鬥了一輩子刀劍相向的兄弟二人,在連天的炮火中相擁赴死。
一夜轟炸過後,水面只剩狼藉一片。
蕭亦然仍站在船頭之上,如一根定海神針,定住了血肉猙獰的戰場。
袁釗踉踉蹌蹌地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頭,剛要說話,先偏頭吐了一地隔夜的三鮮鍋。
「老三……」袁釗幾乎要把肺咳出來,「怎麼樣,沒事吧。」
火炮近在咫尺的炸開,劇震和船隻的轉向挪騰就夠人受的,莫說他們這些個從沒打過水仗的漠北人,就是浪里淘沙的掌舵也癱成了一團。
「……」蕭亦然若無其事地沖他擺了擺手。
袁釗神色稍安,剛想沖他豎個大拇指讚嘆一番,卻正瞧見眼前這人藏在身後的另一隻手正死死地握著橫刀,蜿蜒的血跡下青筋爆出。
袁釗一把將他扯過來,右臂被炮火炸開的木片擦出幾道血口,在他眼裡,這點血檁子甚至連皮外傷也算不上,斷然不至於能給人疼成這樣。
袁釗立時慌了,搖了他兩下,急道:「老三……莫不是炸著哪了,傷著心肺了?你說句話,你他娘的要嚇死老子嗎!」
「大將軍……想當哪個的老子。」蕭亦然咬著牙,硬擠出一絲笑,「沒事,就是……暈船。」
沈玥不知何時從龍舟上踩著船帆翻下來,踉蹌地踩在幾乎快被炸爛的甲板上,什麼君臣相離,什麼功高蓋主全都拋在了腦後,也不管周圍的水面上還浮著多少雙沒斷氣的眼睛,一把將人攬進懷裡。
「仲父……仲父,傷著了沒?為何不退回到船艙里?」
袁釗就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你這龍舟的火力猛,炮仗也沒個輕重,直朝著水上就轟開了,這他娘的哪個能受得了這麼個炸法?」
水面上仍舊亂鬨鬨的,毫不相容的水火齟齬著,傷兵哀嚎不斷,亂成一片的戰場輕而易舉地湮滅了袁釗的怒吼。
蕭亦然被暴雨澆得渾身透濕,眼前模糊著瞧不清人,只能依稀感覺這力道多半是沈玥來了。
他不動聲色地抬起手,輕敲了兩下橫刀上的明珠。
沈玥眸色沉沉,霎時明白了他的意思——這顆珠子裡,藏著一粒蝕骨散。
當初他打這柄橫刀的時候,不光是為著他仲父沒有個稱手的兵器,老薑頭收走了給他配下的所有蝕骨散的丸藥,但毒發兇險,平日裡安穩時倒也還好,一旦意外發作時手邊沒有毒可壓制,就會有七日血虛力竭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