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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36:57 作者: 九月穀雨
杜明棠緊跟著出聲:「是。這是老朽的學生,思齊此人筆墨文章做的漂亮,但賑災事涉生民,紙上談兵恐誤大事,若太后信得過老臣……」
「季少師大才,九州皆知,便由季賢暫代工部,主持賑災事宜!」黎太后高聲打斷了他的話,看向沈玥,「陛下以為如何?可下諭旨調令嗎?」
杜明棠顫巍巍地抬起頭,透過大殿,看向上方一直不曾開口的天子。
君臣二人隔著太后、黎融,和一眾殺氣騰騰的黎氏親兵沉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沈玥倏地站起身,將身上披著的氅衣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的淤水裡,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太后華麗的宮服。
「太后想做朕的主……」他怒火中燒,蒼白的臉色因憤怒而染上一絲潮紅,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除非朕死——」
生死不詳,豈可妄言之。
這一字才剛出口,他這連番遭逢劇變,又在冷水裡泡了日夜的身子骨再也撐不住如此劇烈的悲喜,身形一晃,猛地向前栽倒在地。
天子當著太后和文武百官,暈倒在了金鑾殿上。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來晚了,但是我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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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濺河山
短短几日間,中州朝廷隨著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變了天。
天子一病不起,奉天殿大門緊閉。
京師各部衙門上下官員皆入宮內值房辦事,無詔不得擅自歸家,西苑進出皆有重兵把守,內閣公文呈遞也需再三查驗是否有夾帶,除了六部公卿,誰也見不到元輔的面,只有寥寥數筆的批文上呈下達。
季賢親自從西苑門禁處報來了一干篩選的文書,踏著微風細雨進了文淵閣。
文淵閣晝夜燈火通明,檀木的長桌條案上擺滿了文書,殿中肅靜只聽得到算盤撥珠和紙張翻飛的聲音。戍衛兩殿的侍衛全都換了人,刀槍加身,站在大殿內外,周身騰騰的殺氣與這裡四下的文書氣齟齬不和。
「首鼠兩端!」文書堆後一人見著季賢后,冷然出聲斥道。
季賢恍若未聞,收起手中的油紙傘,擱置在廊下。
「方才是哪個口出妄言!」兩名帶刀侍衛殺氣騰騰地衝進來,指著一干老大人斥問。
「你欲如何!」
「爾等宵小,還敢打殺我們不成!」
……
文淵閣當即騷亂起來,眾人連日來強壓的火氣也到了極點,一觸即發,眾人紛紛棄了筆墨上前,對上了侍衛手上的長刀。在場的諸位都是名臣高士,一張鐵口銅牙比刀尖還利,口誅筆伐之下將其貶得低入微塵。
季賢沉默地站著,並不辯駁,溫聲相勸道:「太后再三叮囑,諸位大臣都是我大雍之肱骨棟樑,切不可傷人,誤我國本。」
「哪個用得著你這個叛國狗賊在這裡假惺惺!」
「住口!」長刀登時出鞘,抵在了那名老翰林花白的鬚髮前,「太后乃陛下生母,代行國事,何來叛國之說!」
「非召而入是為賊!」老翰林憤聲高喊,「黎氏牝雞司晨,是為竊國之賊!」
這話一出,四下里霎時靜謐少傾。
幾名侍衛抽刀上前,意欲當場拿人。
季賢側身擋住:「口舌之爭罷了,不必當真,耽擱了正事。」
「辱罵太后,是為不敬!我等理應回稟,斷不能容!」為首校尉厲色道。
季賢壓低了聲音勸:「眼下群情激奮,若當眾抓人,只怕會引發眾怒,鬧出人命。屆時莫說你我,怕是連太后都難收場。琅琊府軍未至,暫且多擔待些罷。」
雍朝百年,無論是初時宦官專權,亦或是後期世家涉國,中州朝廷幾經動盪,一直不曾泯滅文人志學的皓然之風。
朝野之中雖怯懦無畏者有,與世家同流和污者眾,卻也從不鮮見以死相爭,血濺河山的名臣志士。御史台敢於直言奏罵統兵攝政的武揚王,國子監生不惜以仕途途相抵為國策鋪路——數千年來,儒家理學備受尊崇的「文人氣節」「家國天下」在中州朝野上下|體現的淋漓盡致。
即便琅琊黎氏太后的趁著洪災這股東風垂簾聽政,也不得不心懷忌憚。琅琊府軍的戰力遠不如武揚王的漠北鐵甲,輕易便能鎮住九州大勢,一旦觸及文臣忠君底線,血濺高台、授人以柄,屆時恐九州皆是師出有名的「勤王之師」。
故而太后甫一上台,最審慎提防的便是這群文官,也並未因一朝得勢便大肆提拔外戚干政奪權,而是折中任命了一早投奔世家的天子少師——季賢。
季賢從戴罪詔獄一步登天,也因此站到了風口浪尖。
「是思齊來了嗎?」杜明棠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從閣內走出。
「回閣老的話,是學生來了。」季賢整理下微亂的衣冠,取過文書迎了上去。
眼見內閣首輔親自迎了出來,眾人這才各自後退一步,將一場流血風波化為無形。
杜明棠親自拉著季賢的手,將其迎進了內閣。
「見過閣老。」季賢絲毫未有得志之色,仍舊深深地施了揖禮,恭謹地攙著他坐在下首。
「學生今早去巡了城,四城賑災的棚子已經搭起來了,米糧也是充裕的。百姓疏散的尚算及時,除了南城的房屋坍塌嚴重之外,多數百姓暫無性命之虞。」
「好……都是不幸中的萬幸,好在陛下事先有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