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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36:57 作者: 九月穀雨
    陸飛白站起身,靜靜地聽著自己筆下的每一個字。

    日光下無新鮮事,這些話並非是他首次提起。

    早在永貞三十年,御史台四人聯名上疏奏諫清田,午門杖斃。

    永貞三十二年,天門國恥,雁南淪陷,江北數十名學子入京聯名奏諫,暴斃中途。

    ……

    百年世家,血債纍纍,不計其數。

    直至嘉禾九年,借春闈這一場風波,清田倒嚴之論才終於承萬民期許,踏先人骨血,以筆為鋒,以墨為刃,撥開冗霧,來到萬人之前。

    春日艷陽,萬里無雲,風聲俱籟,暖陽溫和地灑落在每一個人的身上。

    整個貢院門前就這樣安靜地聽著。

    唯有禮部侍郎鏗鏘之音朗朗,刺破霞光。

    「好啊……」

    終於有人輕輕地發出一聲感嘆,聲音輕地仿佛連著自己也不敢置信一般。

    誰也不曾想到,原本是一場抄襲風波,翻開後竟是一柄捅破天的利劍。

    清田倒嚴、註定載入千秋青史的這一天,居然是以如此鬧劇似的風波登場。

    場下多數是九州前來參考會試的學子,讀過聖賢詩書,通曉政事,自然明白前有浩浩蕩蕩的流民北遷,河道得開之舉,此時這一紙呈文被公之於眾的意義非同凡響。

    謝班儀捏緊虎口,聲音啞澀:「……陸公子,你可知道你自己寫了些什麼?」

    「提筆做文章,只需秉承文心載世。我知道比起污人清白,公義昭彰、政治清明——才是天下人真正想要看到的,不是嗎?」

    陸飛白平靜地看著下方漸漸重新湧起的聲浪,一聲接一聲的「清田」呼聲震耳,響徹雲霄。

    「現在……九州萬方都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①: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白居易

    ②:清田策參考朱元璋丈量土地、張居正一條鞭法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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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心~

    第72章 季思齊

    街巷之上震耳欲聾的呼聲穿過廳堂,沈玥側耳聽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在桌案上。這是他隨蕭亦然的習慣,思考時或多或少都要做出點什麼聲音來,以便於隨時能從思緒中冷靜地抽離。

    堂下幾名主考官半躬著身子,靜靜地候著,時不時以袍袖輕按著額間的冷汗,誰也沒想到今天這一場普普通通的抄襲風波,竟能演變到這個地步。

    貢院之外的郎朗之聲,仿佛一柄利劍,在和煦的春風中打著旋,犀利地割開了大雍朝廷最深層的弊病。

    季賢握著廣袖袍服,自這一字一句之中聽出了沈玥的野心。

    先前秋獮之亂中他沒有斬閻羅、奪軍權,朝堂權謀內耗紛爭,他視若無睹。不謀一隅、不爭權柄卻劍斬黎家,收歸內庫,復通水運……

    嘉禾帝並非真紈絝,也不奉行無為治,而是將天子劍懸在了大雍九州之上。

    大雍朝歷經十二帝至今,從抑商重農、不允冠帶,到奢靡浮華、九州自治,再到世家掌權、左右時局。

    古今政史千載,從未有商賈世家憑藉銀錢商貿便可專權至此。

    他要掀開四大世家把持朝政的所有籌碼,將其一一碾碎,要九州政治清明,再無世家干政,商賈亂權。

    這是一條亘古未有的路。

    季賢在外轟然震天的歡呼聲中撩起衣擺,緩緩地跪了下去。

    李元仁和幾位考官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沈玥揮了揮扇子,屏退眾人,走下堂前。

    「所以……少師,當真是你。」

    季賢艱澀地垂下頭:「是。」

    春闈抄襲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世家自然不可能毫無緣由的出手栽贓。

    早在辨對那日,他便借職務之便,暗自啟封查看過陸飛白的呈文,確認實有抄襲包庇行徑後,方才指使謠傳散出。

    然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陸飛白的辨對內容是有意外傳,故意設下圈套令他們抓住馬腳,那一封偽作的《與君書》,也是故意放在那兒讓他看的。

    今日,自李元仁手裡看到那一紙《清田策》,他便明了,這是一場針對他而設下的連環局。

    九州學子匯集中州,借這一場風波倒嚴確是與天下糧倉宣戰的大好時機。

    而在清田前,藉此風波設下圈套,順勢將他這一隱藏在朝的內鬼徹底拔除,以絕後患,朝廷方能放手一搏。

    沈玥繃著下巴,後退了一步,沉默許久,方才道:「朕想不明白,少師未及而立已掌三司之一的都察院,年輕有為,廣負盛名。

    再過兩年元輔致仕前,一定會將少師提拔入閣,朕對你信任、敬重遠勝杜英,戶部尚書修亞新朕也應了少師的舉薦,假以時日未來內閣首輔的位子,非少師莫屬。

    朕不明白……若你在秋獮之亂後收手,朕或許永遠都抓不到你的把柄。」

    「一步歪,百步斜……哪有上了賊船還能自如來去的道理?」

    季賢長長地嘆了一聲,「秋獮大圍那一夜,臣與杜英一道規勸陛下時,便已露端倪,是從那時起,陛下就懷疑臣了罷。

    難為陛下年紀輕輕卻有容人之城府,能一直隱忍不發,直至今日。」

    「是。中州嚴家火起,朕便猜到朝廷之中定有內應,要在裡應外合之下在秋獮取仲父性命,脅朕親政。

    只是朕日日都同仲父待在一起,以至於你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直至大獵開圍前,杜英和少師方才尋到一絲空隙,前來試探朕的態度。即便朕當時將計就計,與杜英的偽制鐵甲一齊擺了仲父一道,少師為確保一擊得手,仍不肯罷休,勾結上林苑,縱熊入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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