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頁
2023-09-07 16:36:57 作者: 九月穀雨
右邊的那個缺了一顆牙,是他拿二哥給他做的彈弓打掉的。
這裡是他的家。
蕭平疆在門口的石階上給他放下來,站定在他的面前:「小三娃兒,回家嗎?」
他搖搖晃晃地站在風雪裡,艷羨地看著國公府的高懸的明燈,慈愛偏寵他的嫡母,熟悉的官將……和身後漆黑寂靜的寒夜。
蕭平疆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看什麼呢?那裡還有人在等你嗎?」
他在來這裡之前,寫好了致仕辭呈,交出了掌握多年的權柄,籌謀許久的新政也已順利開展……
似乎……已然了無牽掛。
他可以回家了。
「……沒有的。」
「沒有人在等我。」
風塵僕僕的夜歸人,沒什麼比家的誘惑,更讓人希冀。
他幾乎無法遏制身體趨光的本能,掙扎著握住了二哥的手,一道走上石階。
這一夜大雪不停,雪壓枯枝,四野無光,夜色寂寥得恍若無聲的濃墨。
王府外,一輛馬車臥在小巷裡,靜靜地候到了天明。
作者有話要說:
愛你們,比心~
第56章 一兩銀
翌日,張之敬前來回稟。
王府晌午才開,他在門房處喝了一肚子茶,才被放進蕭亦然的主屋。
惦記著蕭亦然身邊無人知曉他的蝕骨之毒,沒有得手的人伺候,沈玥便送來了小太監平安。
府上的粗使侍衛因他年紀小,又是漠北衛所出身,對他頗為照顧,出力的粗活向來不使喚他做,他便日日守在蕭亦然的屋裡。
張之敬在小平安這裡又喝了幾碗茶,裡頭這才喊了人進來。
屋裡燃了三四個炭盆,燒得旺,熱得像個燜爐。
蕭亦然半靠在床上,手臂和後背都扎滿了銀針,老薑頭正著手處理他的肩傷。
他面白如紙,精神懨懨,但好在最驚險的關口已經算是撐過去了。
「張統領久等了。」蕭亦然沖他點點頭,示意他坐下說話。
張之敬剛進來,就已經被這屋子裡的熱氣燥出了一身的汗。
他垂手坐在床前,靜靜地候著老薑頭給換藥。
「長話短說。」老薑頭綁好紗布,叮囑道,「老漢就在這盯著,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先喝了藥睡下,不許親力親為。」
「好。有勞姜叔了。」蕭亦然笑著應下。
張之敬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王爺。既然姜醫官令屬下長話短說,那屬下便直言了。先前嚴子瑜交投名狀漏了行藏,狼牙便順著他的行蹤,以求藉此能追到同他合謀,隱匿在南苑朝臣里的那個人。
追了這些時日,還真追到了一個中間傳訊的線人。」
張之敬簡短地交代了追蹤的線人。
他借沈玥的法子,在嚴子瑜出入的行程範圍之內,調出該坊的記檔,一婦人承報自家男人在秋獮時出城,一直不曾歸家。此人跛了一條腿,而當時南苑巡防的記載中,也曾記過一名自稱海戶的跛腳之人,在獵場外滯留。
他解釋自己行動不便,且未入場便被驅逐,故而只記檔而不曾上報。
次日,大圍獵內變故陡生,蕭亦然被縱熊重傷。
區區一個平民離家未歸,並未引起官方的注意。
張之敬情報諜訊出身,立刻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南苑與中州一直都是單線聯繫,南苑向外遞交訊息是通過往來的奏疏,那中州里又是如何朝重重封鎖的南苑內遞信的?
他們恰恰是抓住了漠北軍守備不傷平民這一點,南海子湖泊水域眾多,趁著天黑,順著水流往場內流進點什麼,再容易不過。
張之敬立刻帶著幾名狼牙趕往這個線人的家裡,四下搜了一圈,南城的破落戶,屋頂還是別家搭過來的棚子,間出來的一間小屋,沒有窗子,不見陽光,一家四口的吃住都在這逼仄的窮閻漏屋裡。
婦人帶著兒女無處可避,只能將女兒的臉捂在自己懷裡。
張之敬招呼了眾人一聲,收了刀蹲在婦人的腳邊,清了清嗓子,儘量平和地問:「你家男人他有沒有給你留下什麼東西?任何東西。」
婦人戰戰兢兢地從懷裡摸出一兩磨得發亮的銀錠。
張之敬:「他就留給你一兩銀子,就走了?」
婦人點點頭:「他往常在海子橋抗大包的,沒有犯過什麼事情的。」
「他從前去過南海子沒有?」
「去過的。我們從前是海戶,後頭趕上了官府征地,才來了中州。」
張之敬眼眸微眯,神情嚴肅道:「朝廷要征海戶的地,每家每戶都償了銀子的,你們怎麼連個新屋都買不起,就住這兒?」
婦人被他嚇了一跳,慌忙擺手,那女孩兒憋了許久,藉機從她娘親懷裡鑽出來,大聲說:「哪個給銀錢了?還給爹爹的腿打傷了!每日下工回來都疼的要命!」
「阿囡莫要亂講!」婦人拍了一把女孩兒的頭,賠笑道,「都是官老爺的事,我們哪裡曉得有什麼償銀,不殺了腦袋就是償銀嘞。」
自沈玥登基後,蕭亦然重開秋獮,朝廷絕沒有哪個宗親朝臣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征海戶,想來這家人是被鄉紳霸占了田產,又不敢聲張罷了。
張之敬令弟兄們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放在婦人的腳下。
「莫等你男人了,帶著孩子回娘家,討個好生活罷。他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