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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36:57 作者: 九月穀雨
    一盞昏黃的燈火恰到好處地照亮了他身前三尺之地。

    沈玥「唰」地一下展開紙扇,擋在自己的面前,緩慢地轉過身。

    蕭亦然拎著一盞燈籠,坐在庭院正中間,和他四目相對。

    沈玥的臉霎時紅得像火。

    「仲……仲父。」

    蕭亦然微微偏頭問:「為何不走門?」

    又不是他不想!

    分明是他被拒之門外,說武揚王概不見客,連他堂堂大雍天子的名頭搬出來了都不好使,迫不得已這才出此下策。

    沈玥尷尬地咳了一聲:「朕……就是來看看仲父,府上似乎……未有守備。」

    蕭亦然擰眉看著他編瞎話。

    他輕輕抬起手上的燈籠,沈玥趕忙上前兩步,就要去接。

    蕭亦然驀地將手上的燈籠扔至半空。

    叮——!

    叮!叮!叮!

    連排的弩|箭自暗處射出,將半空中的燈籠射成了篩子,燈火熄滅,釘入石板之下寸深有餘。

    蕭亦然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下次記得走門。」

    沈玥猝不及防地被驚出一身冷汗。

    這弩|箭若是他剛才翻牆的時候射過來,就憑他那稀鬆平常的武藝,恐怕現在屍身都已經涼透了。

    蕭亦然補充道:「前門不通,走後門去找姜叔,王府的守備雖然不多,但走門進不來的人,翻牆也是進不來的。」

    沈玥回過神來,瞥了一眼地上的刺蝟燈,點點頭。

    蕭亦然看了他一眼,低嘲道:「陛下這是……方才摔著腦袋了?」

    沈玥:「……!」

    朕甚憋屈!

    他怎麼就心心念念了這樣一個不解風情的的鐵疙瘩!

    蕭亦然只是順口打趣他一句,卻見他臉色越燒越紅,連帶著眼眶都紅了。

    到底是年紀小,臉皮薄,蕭亦然只得又轉回去,朝他伸出手:「進來罷。外頭風大。」

    沈玥沒碰那根紅繩,默默地扯著他的衣袖,放回身前,推著他的輪椅進了書房。

    蕭亦然:「用過晚膳沒有?」

    沈玥垂著腦袋搖頭。

    「鈴在那邊,自己搖鈴喊人。」

    沈玥不吭聲,一動不動地站著,低頭瞧著自己髒兮兮的衣裳,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沈玥熟稔地給他腳下的火盆添炭,暖烘烘的熱氣罩著,這才有種從外頭的寒風裡定下來的感覺。

    蕭亦然向來不是很懂他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見他不說話,便以為是自己方才給人笑得狠了,小皇帝顏面上過不去,便自行推著輪椅搖鈴給他叫了晚膳,將掛在衣架上的常服遞過去,讓他換上。

    沈玥鮮少穿墨色的玄衣,罩在黑袍里脫了幾分少年稚氣,更顯英挺。

    ……如果他不直愣愣地杵在那兒,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沈玥臉埋在碗裡,垂著頭扒飯,悶聲道:「仲父不必管我,我就在這兒待一會兒,等下就走。」

    蕭亦然終於遲鈍察覺出些許異樣,又不能當真給他扔在這兒放任不管,推著輪椅坐到他的身前,問道:「發生了何事?」

    「……」沈玥搖搖頭,一聲不吭。

    蕭亦然深吸一口氣,眉頭收緊。

    竟然又跟他鬧起脾氣來了。

    莫名其妙。

    作者有話要說:

    青山不就朕,朕來就青山~會翻牆的娃兒有人哄!

    真·不解風情·攝政王:這是幹啥?莫名其妙

    第53章 渡往生

    蕭亦然耐著性子,放輕了聲音:「可是哪位大人給陛下氣受了?」

    沈玥看了他一眼,詫異道:「仲父不在,還有誰能給我氣受?」

    「……」

    蕭亦然被他堵的無話可說。

    若不是剛才撿到他的時候,沈玥那副好似天塌了般魂不守舍的模樣,他現在就想給這崽子扔到外頭去吹涼風。

    他還顧忌著沈玥那些莫名的心思,有心避嫌,與他拉開些距離,不動聲色地側目打量著沈玥。

    胃口似乎還不錯,除卻臉髒了點,瞧著沒有什麼大礙,便不再管他,復又回到桌案前寫奏疏。

    沈玥吃完放下碗,湊過來看他。

    「仲父在寫什麼?」

    「致仕,還祿位於君。」蕭亦然頭也不抬地答。

    「……什麼?」

    蕭亦然寫完奏疏,蓋上自己的印章,交到沈玥的手中,平靜地解釋道:「先前在南苑,臣與元輔做了交易,以臣之性命換內閣襄助,現下漠北軍務未定,元輔也還有用得著臣的地方。

    但陛下既已親政,臣便該交出手中的一切權柄,徹底退出朝堂,此為制衡之道,陛下應該明白。」

    沈玥愣了片刻。

    帝王之術,他當然比任何人都懂。

    但他並不想因此而妥協,在眾臣的反對之下次次據理力爭,擺開功績情理,甚至不惜一再打壓忠心護佑他杜明棠,只為了能給他一個相對公平的退路。

    蕭亦然始終都不曾逾越過王座半步,可若這份辭呈遞進了文淵閣,他在南苑秋獮的所為,便是板上釘釘,成王敗寇的謀逆之舉,再半點無迴旋的餘地,將會被世人乃至後世史書反覆拉出來鞭撻。

    原本他還在小心翼翼地庇佑著蕭亦然心頭僅剩的這一點餘暉,卻不曾想,他早已做好了殉於山河的準備。

    他將僅剩的忠心肝膽都留在了南苑的那個雪夜,平靜地處置遺留的軍務,安置手下的部將,為自己準備著一場無人知曉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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