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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6:36:57 作者: 九月穀雨
    袁釗聞訊急匆匆地趕來時,蕭亦然脫了濕衣趴在榻上,背上扎滿了銀針。袁征盡職盡責地在外屋盯著熬藥,房間裡充斥著刺鼻的藥味兒。

    「怎麼回事?老三你什麼時候這麼弱不禁風了,怎麼好端端的上個朝,回來就能搞成這樣!」

    蕭亦然張口剛要說話,背後的穴位上又落下一針,刺得他一陣蝕骨的酸痛,一個字也說不出。

    老薑頭冷著臉替他答:「沒什麼事。連日操勞,又趕上雨大水澆的,寒氣入體,修養兩日便好了。」

    袁釗行步如風帶進來一身涼氣,蕭亦然赤著上身行針,被這股子涼風刺激地別過頭去,咳地滿身銀針亂晃。

    袁征聞聲走進來,不由分說地將大哥拽到了外堂。

    蕭亦然咳了許久,緩過勁兒來就著老薑頭的手喝了一劑潤喉的藥,一直癢到發緊的喉嚨里方才舒坦了些。

    他啞著嗓子道:「阿釗,先前調查陛下的時候,我遣了幾名暗衛去越風樓,你帶著我的印信走一趟,去給他們領出來。」

    袁釗扒著門邊,探進來個腦袋:「那青樓不是你兒子開的嗎?那群小子混進去,現在指不定花酒喝的多開心呢。我看你就是個操心的命,都紮成了個刺蝟還不忘管東管西。」

    蕭亦然無奈地笑了笑:「我估摸著這裡頭是有高人在的,才能一眼堪破咱們暗衛的底,你去探探虛實我才放心。快去罷……你已磨在唐如風那好幾日了,出去走動走動不好嗎。」

    「老子堂堂正三品大將軍,天天給你做跑腿的營生。看在你下不來床的份上,勉強替你走一趟。」袁釗冷哼一聲,轉回來叮囑道,「你也當心些你兒子,當年先帝跟咱老國公也是穿一條褲子的親,後來麼……他畢竟登了大位,做了皇帝的人,只要不礙著屁股底下那把椅子,底下的人是忠佞還是賢良,於他而言又有甚麼分別。」

    蕭亦然沉默少傾,並沒有反駁。

    「你說的也並非全無道理,滄雲的弟兄們都還指望著咱們吃飯,確實要謹慎些。」蕭亦然微微抬起手,指著桌上的藥盒道,「多少天沒回家去瞧老娘親了?這是新進的參記得拿回去,大將軍快去快回罷。」

    在外威風八面的袁大將軍是個十足的大孝子,老娘親年邁體弱,一直用著王府進貢的林下參調養身子。他用力地點點頭,也不同蕭亦然客氣,抱起木盒轉過身拔腿就走。

    袁征熬好了藥,正兩手捧著往內屋進,險些撞了個滿懷。

    袁釗低頭瞅了一眼,袁征捂著臉,遮遮掩掩的也沒瞧見那一臉傷,只覺得自個兒弟弟扭捏的背影很是怪異,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哪裡有問題,低聲呵斥了句「看著點兒路」便摸著腦袋出了門。

    蕭亦然趴在榻上,心裡盤算著軍糧的事,接過袁征的藥順手擱在一旁,打發他去取口供和中州的輿圖。

    老薑頭站在一旁,黑著個臉,空蕩蕩的左袖口往他背後的針上一拂,激得蕭亦然渾身一抖。

    「趁熱喝藥!」

    「……」蕭亦然老老實實地一口氣悶了藥。

    老薑頭面色不善地斥道:「說了多少次你這身子骨讓那毒傷了根本,不知道將養就算了,都躺床上了還不忘瞎操心!這大雍朝一天沒了你,是能亡國嗎!」

    蕭亦然從善如流地點頭:「好,這便歇著了。」

    老薑頭哼了一聲,徑直走到他擱朝服的桌子前,提起來使勁抖了抖,一張沾了血的帕子悄然落地。

    「那你跟老漢說說,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醫者父母心。方才還能聲聲力斥內閣諸臣的一朝攝政王,這會兒被一身銀針釘在了榻上,啞口無言。

    「別以為老漢沒看見!我替你瞞了大家這許多年,你還想連老漢也一塊瞞著?」老薑頭氣的渾身直抖,「你要是發作的時候再喝那毒藥,老漢就告訴阿釗還有北營的弟兄,皇帝小兒給你下了這陰狠的毒,叫你每個月活受罪不說,還要你一次次活生生毒死自個兒!」

    「姜叔可千萬別。若北營的弟兄鬧起來,立時便要天下大亂了。」蕭亦然將中秋夜的蝕骨之痛牢牢壓在心底,壓低了聲音道,「雖有證供,可也未必就是陛下所為。當年的他,實在沒什麼毒害我的理由。」

    「老漢不是阿釗那直腸子,你甭替他開脫。算著日子,這幾日也快到毒發的時候了,你就給老漢好生養在府里,哪也不許去。」

    國宴上,沈玥那一杯酒,其實已然擾亂了他毒發的日子。蕭亦然沒吭聲,只點頭應了。

    老薑頭著手開始收他身上的針:「老漢給你配毒,那是為了防著下毒的人,可不是叫你這樣當糖豆吃的。不過是幾日的無力體弱,能算得了什麼?以後發作能抗就扛著,可不能再這樣作踐自個兒,仔細你年紀輕輕的,要走到老漢的前頭去。」

    打他少時在漠北入編起,老薑頭便是漠北軍里有名的醫官,看著他長大,又替他管著王府大半的庶務,說話總比旁人的分量要重幾分。蕭亦然在老薑頭灼灼的目光下,欣然妥協,命袁征去告了幾日的病假,並再三保證這幾日都會好生臥床修養,絕不過問政事朝局。

    他這邊告假不朝,做實了暫避風波的架勢。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沈玥那邊卻不消停。

    嘉禾帝不僅親自前往國子監,慰問了替天子鳴不平的監生,好生撫慰了那為首的任卓一番,居然還頗為豁出去臉皮,當眾將這兩碗水端的四平八穩,提筆做表文一篇,大肆讚揚了一通攝政王與其幼時相伴的君臣之誼,說得真情實感,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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