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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5:47:07 作者: 岱山鶴
    「聽聞你歸來那日,我欣喜若狂,甚至想不顧一切去見你。可你我再見時,你眼中只有對皇貴妃的尊敬,並無見到故人時的驚訝,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我此生只能如此了。」

    「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許嘉綾行至床榻前,躬身撫上沈昭臉頰,言至此處,她眼中早已蓄滿了淚水,愛恨交雜,「當我得知你是女兒身時,我的夢便徹底碎了。我幾乎想要殺了你,讓你將我的沈離還回來!」

    她起身抹去淚水,執拗重新掩埋於心間,「沈離,這是你欠我的。」

    沈昭靜默片刻,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許她不說才最好。

    她其實記得,那個雙眼明亮的小姑娘,看著她眼裡滿是崇拜與喜愛。

    那時祖父剛死,沈家只余她一人,終日處理戰事,心中盛不下半點溫情。

    她以為那只是對「戰神」的敬仰感情,卻從來不知道,曾有人在她生命中充滿戰爭與殺戮的時候,心悅於她。

    只可惜她此生不為男兒身,終究要負了這一腔深情。

    許嘉綾見她不說話,自嘲一笑,她總要與過去做個決斷,將這些話說出來也不過是為了滿足心中那點不甘。

    她決不允許只有自己一個人痛苦,她要讓沈昭也知曉,不論是震驚、厭惡亦或是嘲弄、愧疚,不該只有她一個人為此徹夜難眠。

    如今話已出口,也算是了卻舊事,她轉身離去,卻突聞身後人開口——

    「姑娘,在下沈離。五年前曾與姑娘在春香樓上見過一面,不知姑娘可還記得?」

    許嘉綾步伐一頓,她直愣愣地盯著空蕩蕩的宮殿,隨後緊咬紅唇,壓抑而又放肆地淚流滿面。

    她從未提到「春香樓」,原來夢裡的少年將軍還記得。

    可惜物是人非,她沒有回頭。

    待許嘉綾走後,殿中再度沉寂,床底傳來一陣窸窣聲,薛容鶴沉著臉自床下出來。

    他上前熄了薰香,轉身倚在內間門隔上,尾音微揚陰陽怪氣,「沈將軍,可曾見過我?」

    沈昭服下瓶中解藥,瞥他一眼將瓷瓶扔了過去,似笑非笑,「見過,三年前戰場上刺的那一槍,不知閣下可還記得?」

    薛容鶴拿著瓷瓶的手一抖,腹間舊傷隱隱作痛,連忙穩住身形,默默服下解藥,話頭一轉,「明日你預備如何對付蕭皝?」

    沈昭仰躺在床上伸直手臂,握了握拳頭,眸中浮現嘲弄冷意,「你不必答應他那狗屁盟約,只說與我情義已斷,絕不會以城換人,最好再罵他幾句,他必會來尋我,屆時便是他的死期。」

    薛容鶴忍住笑意,蕭皝其人雖有些聰明,卻剛愎自用、狂妄自大,自覺以沈昭為質、要挾他獻城之事盡在掌握,實則不然。

    一旦被他拒絕,又遭信中貶低辱罵,受刺激後氣急敗壞、失了理智,恐怕顧不得細思其中奇怪之處,便會自己沖入陷阱,最終萬劫不復。

    「將軍好計謀,薛某甘拜下風。」

    沈昭無奈,這語氣怎這般耳熟,「你這是與江泊野待得時日久了,還是本性如此?」

    薛容鶴正色道,「自然是近墨者黑。」

    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笑開。

    「明日蕭皝來此,你莫要插手,」沈昭擺手,推回薛容鶴遞過來的匕首,「殺雞焉用牛刀,我殺他何須兵刃。」

    「自我登基後,黑金衛不再隱藏,異動頻頻易引發蕭皝警惕,隨我一同潛入南明反倒掣肘,故而我只身前來,並未帶一兵一卒。」

    薛容鶴眉頭微蹩,思索道,「若蕭皝並未入套,反而在殿外布下精兵,你身陷險境,我豈能置身事外?」

    「他會來的。」

    見沈昭如此篤定,薛容鶴便也不再多說,他明日暗中藏身於房梁之上,不插手便是。

    天將欲曉,殿外漸漸有宮人走動的腳步聲傳來,沈昭四肢腕間仍扣著鎖鏈,不便行走,薛容鶴將迷香重新點燃,隨後隱去身形,幾息之後沒了身影。

    鐵鏈硌人,沈昭只好雙手大開仰躺在床上,微微闔上雙眸。

    她重新躺回床榻,雙手墊於腦後,微微闔上雙眸。

    秦序有句話說得很對,與瘋子確實沒什麼道理可講,只可惜蕭皝是個有腦子的瘋子。

    蕭皝看似肆意妄為,想出以人換城的荒唐辦法,全然不顧沈昭手握重兵,但將她囚於深宮,倒是杜絕了她動用兵權的機會。

    如此一來,若想避免她恢復自由後報復,蕭皝便只能在得到城池後殺了她,人死之後萬事皆空,手中兵權無人執掌,自然會回到皇帝的手裡。

    從一開始他就打著這般主意。

    先借她的手除掉控制自己多年的秦序,再讓她官復原職放鬆警惕,最後以她的手段肅清秦序黨羽、血洗朝堂,讓她替他抗下罵名仇恨,自己則在背後坐收漁利。

    沈昭眯了眯眼,或許他的布局還要再早一些。

    秦序曾言,他與祖父決裂便是因蕭皝廢立所持意見不同,可她覺得,祖父並非全然愚忠之人,若知曉蕭皝真如秦序所說那般,定然不會固執己見,置天下乃至百姓於危亡之中。

    可若蕭皝是兩幅面孔,這一切似乎就說得通了。

    他在秦序面前是瘋子,在祖父面前則扮做純良,所見不同歧義自生,就此一步步引導兩人對立,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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