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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5:47:07 作者: 岱山鶴
薛兆恆對他的挖苦全盤接受,苦笑一聲,一言不發地坐回了原位,不在擋著薛容鶴去路。
薛容鶴突然想起,此時是個絕好的求證機會——
沈昭究竟是不是薛兆恆的人?
薛容鶴閉了閉眼,話到嘴邊卻猶豫起來,這終究是橫亘在他心間的一根刺。
他明白自己疑心極重,若是今日錯過知道真相的機會,日後一旦因此產生誤解,他們二人之間恐回天乏術。
既然他早已決定無論沈昭身份如何,都不會改變心意,答案如何早已不重要,他只想要個塵埃落定的真相,好絕了他那該死的疑心。
「聽聞沈昭與你是舊識?」
薛兆恆抬頭,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慘笑一聲搖頭,「我的『舊識』早被你拔除乾淨,賞花宴之前沈姑娘與我素未謀面,母后也並不認識她。」
薛容鶴點了點頭,心緒並未波動分毫,話已至此,他再無待在這裡的必要,正抬步要走,卻聽薛兆恆開口。
「容鶴,皇位是怪物,會將你身邊的人一個個吞噬,讓你看不清本心,」他停頓一瞬,語氣沉沉,「更要小心坐在皇位上的人。」
薛容鶴並未轉身,徑直推門離去。
他又怎會不知?
伴君如伴虎,父皇疾病纏身多年,朝堂風起雲湧、朝臣暗自押寶,卻無人敢在明面上造次,層層勢力相互掣肘,反倒是父皇高枕無憂。
帝王心術,前朝後宮乃至天下,皆在股掌之中。
皇后之死乃國喪,需百日祭祀以表哀悼,如今剛脫去孝服,但仍不許有嬉鬧活動,店鋪上還掛著白燈籠,繁華熱鬧的長陽城暫時沉寂下來。
薛容鶴瞬間清閒,他近日總在府中,沈昭卻恨不得他立即忙得腳不沾地,總好過日日相對,徒增尷尬。
她毫不懷疑,若無喪期,恐怕下一步便是投她所好,帶著她吃喝玩樂、畫舫游湖、京郊跑馬,一反常態到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如今從早到晚總來尋她,已經讓她難以適從,為了避開薛容鶴,她最近總去邱立科那裡待著,即便草藥味熏人,圖個清靜便也忍了。
沈昭躺在竹躺椅上,秋陽溫和舒適,她眯著眼看忙碌理藥材的學徒們,漸漸發起了呆。
南明秘毒依舊沒有消息,她曾側面向薛容鶴打聽過,卻得知玉衡翻遍宮中也沒找到秘毒從何而來,太醫署與各宮私庫帳冊里從未記載,仿佛是憑空出現一般。
沈昭有心查,卻也無從查起,只是愈發肯定那個與秦序勾結之人,必在宮中。
她深深嘆了口氣,不知何時才能回南明,頭疼不已。
她隨手薅起幾根雜草,隨心所欲編織,手指繞得眼花繚亂,引得邱立科湊過來,「你還有這手藝?」
「行軍無聊時與人學的,」沈昭將已成型的狸貓遞給邱立科,突然問道,「皇后所用巫毒,先生這裡可還有剩餘?」
「你問這作甚?」邱立科收起草編狸貓,警惕地搖搖頭,「研製解藥時早已用完了,你可別亂來。」
沈昭撇撇嘴,「怕什麼?我就問問。」
這老頭愈發精了,那巫毒她若是到手,待回到南明便神不知鬼不覺給秦序來點,讓他好好見見曾經死在他手下的冤魂。
邱立科哪裡知道她想幹什麼,只是這人武藝高強,莫說長陽城內,一對一恐怕整個北雍都無人能敵,若她拿到巫毒給那些世家貴族來點,長陽不出半月便得天翻地覆。
薛容鶴一查一個準,屆時她一溜煙跑了,他可手無縛雞之力,天牢就是他下半生的歸宿。
他似乎想起什麼,問道,「你們是如何抓到那西域人的?」
「我也不知,」沈昭搖頭,「是薛容鶴手下之人去辦的,江泊野也只是負責押運回來。怎麼?」
「那巫毒製作極為不易,原料冥陀羅生長條件極為苛刻,即便是老夫當年前往西域行醫,走遍多國也只見過一朵乾花,」邱立科捻了捻鬍子,「怎麼就那麼巧,來長陽賣貨的西域人恰好有巫毒,又恰好被皇后買到?」
沈昭猛地坐直身子,再者,皇后又是如何得知此毒的?
她自小到大閱遍奇聞怪書,也從未聽說有此等毒藥,若非邱立科到過西域,又身為醫者關注藥毒之物,恐怕也難以知曉。
而皇后久居深宮,傅丞相乃文官之首以詩書傳家,皇后從小聖賢書都讀不過來,又如何得知有這等奇毒?
層層巧合同時出現,便絕不是巧合。
沈昭眯了眯眼,這其中必有人指引,而此人就是這件事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不用細想,答案昭然若揭。
薛容鶴真是藏得好深,竟將她也騙過去了。
此計環環相扣,他早早察覺皇后心思,設計皇后拿到巫毒、進而給皇帝下毒,讓掌管大理寺的自己成功接下查案之權,就此引著獵物一步步陷入圈套之中。
局中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只需拋出一個引子,甚至不需要過多推動,事情便會按照他設想的方向行進,何等可怖。
自古人心難算,而他卻以人心為籌,皇后得知巫毒的那一刻起,便已註定邁入了死局。
沈昭捂著臉笑出了聲,真是好計謀、好手段,只可惜局中出了她這個變數。
薛容鶴算計人心,卻忘了他也是人,最終難逃變數。
雖然贏了此局,卻把自己搭到沈昭手裡,不知是得不償失,還是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