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頁
2023-09-07 15:47:07 作者: 岱山鶴
薛容鶴如何猜不出她的心思,多年夫妻,皇后還是沒有看清父皇這個人。
北雍世家勢力龐大,常年掣肘皇權,父皇早已動了滅世家之心,而他無形中成了父皇手中的一柄利刃,容妃與三皇子一事便是鐵證,否則憑他自己,若想撼動他們背後的張家,恐怕還要費很大的工夫才能做到。
父皇在他身上看到了除去世家的機會,自然願意重用他,張家只是一個開始,那些世家貴族接下來一旦被他抓住把柄,便是下一個張家。
至於廢太子,一紙詔書下來,文官集體進諫又如何?父皇隱忍久矣,天子一怒,任誰也不敢多言。
薛容鶴帶著人到別院時,太子妃早已儀容整齊地在殿中等待,神情放鬆和緩,沒有一絲即將面臨死亡的恐慌。
「王爺,可否讓我獨自服毒?」太子妃接過毒酒,溫聲請求,「聽聞被毒死之人死前大多疼痛難忍、形狀可怖,我不想在他人面前露出醜陋模樣,還請王爺給我留些體面。」
薛容鶴點了點頭,帶著眾人退出殿去。
見外面安靜下來,太子妃按照昨夜沈昭所言計劃,將毒酒倒入床底,掏出丹藥服下。
隨後將床鋪扯得混亂,偽造出因疼痛而掙扎的假象,最終蜷縮著斜倒在床上,沒了氣息。
沈昭隱匿在別院外的樹林中,她特意避開隨薛容鶴而來的黑金衛,不得已躲得遠了些,拍死第二十六隻蚊子後,別院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薛容鶴帶著開陽出來,與宮中送毒酒的宦官說了幾句話,身後又有幾人抬著一口薄棺出來,向西邊山林去了。
好在薛容鶴並未跟著,只是叮囑了抬棺人幾句,黑金衛也跟著他一起離開了,否則沈昭還真不好掘墳。
那幾人似是別院護衛,走遠些便罵罵咧咧的,尋了塊鬆軟平地便草草埋了,並未挖多深。
倒是方便了沈昭。
她撬開棺木,掏出一小瓷瓶,湊在太子妃唇邊,將裡面的液體緩緩倒入她嘴裡,不出半刻,人便醒了過來。
自此以後,世上再無太子妃,只有郭棠。
她醒來的第一眼,便看見沈昭笑著伸出手,將她從死亡中拉了回來,「睡得香嗎?」
郭棠跟著笑出了聲,抬手抱住沈昭,眼眶微濕,「謝謝你,昭昭。」
「客氣什麼。」
沈昭輕拍她的背,隨後拉開彼此距離,掏出易容工具,在她臉上塗抹起來,直到與之前容貌沒有半點相似之處,這才停了手。
郭棠接過她遞來的銅鏡,左看右看,驚訝又有幾分雀躍,「昭昭,這便是易容術嗎?」
沈昭笑著點頭,收回銅鏡,將她拉出墳坑,向林中隱蔽處走去,「咱們得在天黑之前進城,我會送你去東市的胭脂鋪子,那裡是我朋友開的店,絕對安全。待過幾日風聲過去,你便可去留隨意。」
郭棠緊了緊牽著她的手,心中感激萬千。
她絕不信沈昭僅僅是出身暗香樓的樂妓,武藝高強、身份成謎,卻不影響她以真心待她,這樣好的人,她此生何德何能得以結識。
昨日因、今日果,賞花宴那三箭射得實在扣人心弦,那無意中流露出的自信讓她眼前一亮,那是她從未有過的東西。
若非那日她頂住皇后壓力往賢王府送了些東西,又怎會收到小時候最喜愛的草編,更不會結識沈昭,今日必然身陷死局、難以逃脫,最終帶著無盡的委屈與不甘死去,再無人記起她。
而如今卻能死裡逃生、重獲新生。
大恩不言謝,郭棠此刻下定決心,將來要活得精彩萬分,絕不負沈昭今日之恩。
入秋後日子過得飛快,天氣驟然轉涼,市面上冬衣漸漸多了起來。
沈昭將郭棠送至沉香處,簡單教了她如何易容便離開了。
誰知不出半月郭棠便在東市開了家成衣鋪子,花樣新穎繁多,生意做得紅火極了,甚至還為沈昭做了兩套極為別致的冬衣,瞧得薛清月眼熱。
郭棠這邊蒸蒸日上,東宮卻不好過。
太子終日酗酒,接連數日未上朝堂,渾渾噩噩不成體統,惹得皇帝震怒,最終一紙詔書廢了太子。
傅相帶著一眾文臣長跪殿前,更有甚者以性命死諫,千方百計為太子找藉口,說來說去便是想讓皇帝收回成命。
正如薛容鶴預料一般,皇帝不為所動,與群臣僵持多日,殺了一個死諫之臣後,第二日便再無人敢來。
至此,自誕生起便被封為太子的薛兆恆,成了歷史上有名的因妻死悲傷過度以致被廢的痴情種,反倒留了千年美名。
傅相一番勸諫,本硬朗的身子骨也被折騰得夠嗆,回到家中便一病不起。
皇后在坤靈宮禁足,被皇帝暗中斷了所有消息,而她在宮中向來嚴厲,德妃又和善可親,對比之下宮人立即倒戈,廢太子一事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她竟一點消息都未收到。
直到塵埃落定,她才知曉。
回憶起太子妃被賜死時,太子望向她的那一眼充滿恨意,終於察覺,她將所有謀劃在內,唯獨漏了太子對郭棠的一腔真情。
她跪坐在佛堂前,抬眼看向那供滿香火瓜果的純金佛像,只覺得原本悲憫的眼神此刻全是諷刺。
「滾!都給本宮滾出去!」
沈昭再聽到皇后之名時,竟是死訊。
如今薛容鶴聽黑金衛匯報再未避著她,是以玉衡從宮中遞出皇后自焚的消息,她也一併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