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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4:36:03 作者: 威威王
阮致有些尷尬,鬆開手:「不好意思。能留個電話號碼給我嗎?」
白千灣心想,他剛剛把號碼留給了餐廳服務生啊,又要遞給別人了。
他再次準備回到公車亭乘車返回鬼屋----公車亭就在對面,中間隔著馬路,他站在路口準備過人行道,燈亮了,遠處忽然走來了一個眼熟的男人。
宋弄墨。
他為什麼也在這裡……
白千灣滿腦子都是懷疑。莫非宋弄墨也知道了白騁曾經出現在這家餐廳?
阮致還跟在他身後問:「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現在住在哪裡?」
宋弄墨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他朝阮致一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卻是問白千灣:「你朋友?」
這話要怎麼回答……
白千灣的目光聚焦在宋弄墨松垮垮的領口,又撇開了:「我坐公車回去。」
自從想起來從前發生的那些事,他就覺得自己對宋弄墨不公平,當年他不告而別,雖然在那之前宋弄墨也莫名其妙不見了幾天,但不論怎麼想,還是失蹤了九年的他更為惡劣。
宋弄墨是他的朋友,這是真的,可是九年過去,他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橫貫在他們之間的除了這九年的時光,還有猜疑,和那些命案。
「怎麼了?」
宋弄墨不知什麼時候跟上來的。
白千灣實在不想聽見他的聲音,只覺得胸腔里馬上就要下雨。他越走越快,竟然闖入了一幢從來沒有見過的爛尾樓,就像以前他跳樓自殺的那個廢棄樓房。巨大的窗戶沒有裝上窗框,只是一個澆上水泥鑄成的巨大的四方形的外洞。
天色暗了,夜幕正在降臨,遠處傳來風聲和彌蒙的霧氣。
「你是不是想起來什麼了?」
宋弄墨在他身後點菸,菸草的氣味伴著風瀰漫在他四周,將他包裹起來。
白千灣頷首:「是啊。」
想必剛才在鬼屋回答詢問的時候宋弄墨就發覺了,聲稱記憶混亂的白千灣卻將白騁相關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
「別想不開。」宋弄墨說著,慢慢靠近他。
這又不是宋弄墨說了算的事情----
「不准過來。」
白千灣莫名有了和他賭氣的心理,一股腦坐上了窗框,兩條腿下就是從五樓俯瞰的光禿水泥地和雜亂草坪。
宋弄墨腳步一滯。
「你看過那個視頻對吧?」他問宋弄墨。
許久,他身後的人都沒有出聲。
他聽見宋弄墨打火機掉落在地的輕微聲響,啪嗒。
手抖什麼呢……
白千灣有點想笑。
「看過嗎?」他又問了一遍。
少年像是從水裡撈過一樣,大冬天的,他卻渾身濕漉漉地大口喘息,緊貼著衣物的胸膛起起伏伏。他原本蒼白秀氣的臉已經變得不成模樣,蓄意折磨他的人大概有不平衡和不對稱的審美愛好,他的左眼高高地腫起,幾乎睜不開了,右邊的眼睛卻完好無損。左邊的臉頰沒有什麼傷害,右邊印著紅色巴掌印、被拳頭砸過的痕跡,嘴唇更是流血紅腫。眉毛不知道為什麼被人拔掉,頭髮更是只剩下一點點,他們強行把他的頭髮拔光了,明顯不是剪掉或者剃掉的,因為髮根的地方流了不少血。有人嬉笑著在視頻裡面說什麼三毛流浪記之類的話。
王俄傑拽著他的腦袋,逼著他面向鏡頭。白千灣用完好的右眼倔強地瞪著他,很快就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
那天周五宋弄墨回到學校,發覺白千灣不在那兒。
在問到白千灣去了哪裡時,許多人避諱不及。
「喂,你要不要看啊。來來來,他一直在哭哦,哭起來真是惹人憐愛啊,你幹嘛砸了我的手機----喂,你想幹嘛?」
宋弄墨看見視頻里的臉孔古怪的少年難過地流著眼淚。
這是白千灣啊……
他小心翼翼捧在手裡的花,捨不得給任何人分享,恨不能藏起來的人,一夜間被人踩在泥里踐踏。
再見面的時候白千灣已經變回原本的形貌了,蒼白單薄,說話輕聲細語,待人禮貌而疏遠,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沒什麼區別,少年時代的青澀褪去之後,他身上多了濃郁的冷漠感。
宋弄墨恨那些人奪走了他。
白千灣眺望著遠處,風很大,細微的砂粒撞進眼眶。B市城內除了高樓還是高樓,高樓之間除了人還是人,對他而言,實在沒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
「我聽說你後來被開除了,你怎麼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
當他說起這些舊事時,口吻像是一切都無所謂了。
宋弄墨神經緊繃成一根弦,他顧不上什麼別的解釋,飛快地上前抱住他----窗戶外就是五層樓的危險半空,與白千灣先前跳過的樓房差不多。這人每次自殺,都像臨終的貓一樣選擇人煙稀少的地方,爛尾樓、偏僻的鄉鎮、還有他獨居的鬼屋……
「別怕,那種事不會再發生了,」宋弄墨緊緊地抱著他,他深深呼吸著,試圖讓自己的聲音更冷靜一些,「真的,聽話好嗎?」
害怕嗎?白千灣自己也說不上來。
他的恐懼源自體內的另一種欲/望----他被壓抑的繼承自白騁的原始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