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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4:34:30 作者: 威威王
    本來司徒來做這些事更合適一些,他們認識了二十多年,可以說是亦兄亦父的關係,可惜司徒住院來不了。眉族人講究人死了就得儘快入土為安或者火化,這件事情不好耽擱,於是只好由談越代替司徒來送老邢最後一程。

    談越找了個袋子裝了骨灰盒拎在手上,離開火葬場的時候,眉鎮下雪了。雪花很細,從天上飄飄蕩蕩地掉在腳邊,不仔細看瞧不出來。談越今早出門穿得少了,見下了雪,又拉上了羽絨服的兜帽。早餐店的屋檐下還算暖和,腸粉機器在雪天裡冒著熱騰騰的白色水蒸氣,一股花生醬的氣味竄出來,混在雪裡。談越要了一份腸粉和一碗白粥。早餐店的老闆找著零錢,用蹩腳的普通話對他說:「今年的雪來得很急,往年要再等一個月才下雪。」

    店裡顧客很少,老闆是個中年人,胖乎乎的,瞧著很和氣。

    談越說:「可能今年的眉鎮不太一樣吧。」

    「你是說前段時間那件事啊,」老闆雙手在抹布上擦了擦,立刻說起來眉鎮的八卦了,「聽說好多人販毒製毒,就在那兒----山那邊,好多人走私毒品。那兒本有個歌舞團,節日的時候會到鄰國表演的那種,也全被抓了,那些姑娘全都是藏毒越境過的。聽說抓人的那天還動了槍呢,死了好些人。」

    談越心不在焉點了點頭:「我聽說了。」

    「你是來旅遊的嗎?孟拉山要凍住了,不要去。」老闆又說。

    他突然想起來司徒曾經打算帶他在孟拉山的河溝上邊看日出,上一次他們去得晚,太陽早就出來了。現在孟拉山下雪,又加上最近發生的事情,恐怕這趟日出之旅也將成未竟之途。

    司徒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今早才下得來床。別說上山了,他現在走路也走不太動,談越找來了一個輪椅,打算沒事兒推他出來看看,醫院病房悶得很,每天只有電視和醫生護士查房的聲音,住久了談越都覺得自己快變成病人了。

    等粥等了挺久,談越從早餐店出來時,外面的雪已經凶了許多。怪不得眉鎮老闆說今年雪來得很急,這不才一會兒,鹽粒般的小雪已經進化成了鵝毛大雪,風也一下子大了起來,呼哨著把談越的兜帽掀開了。

    談越空出來一隻手戴上口罩,拎著骨灰盒和早餐走到公車亭。他又坐上車,趕回了醫院。

    進門的時候司徒還在睡覺,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麼,眉頭也皺著的。

    談越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和早餐放在桌子上,不想吵醒司徒。他早上醒過一次,就在談越出門之前。司徒病得稀里糊塗,說他昨晚夢見老邢了,沒睡好,談越趕緊勸他睡個回籠覺。

    談越對著桌上的骨灰盒雙手合十拜了拜,像是當初在神廟祭拜圖拉一樣,虔誠地默念了一句「邢先生,請保佑司徒以後事事順利」。這種願望老邢必定是答應的。

    腸粉吃到一半,他忽然心有靈犀地一抬眼,發現司徒眼睛睜開了,正悄然望著緊閉的窗戶。窗外大雪紛飛,橫衝直撞,司徒好像很難受似的,一臉的不高興。

    「醒了?」談越快速吃完了早餐,開始催他,「刷個牙洗把臉把粥喝了,快。」

    「想幹什麼?」

    「我推你出去看看。」談越指了指輪椅。

    「外面下雪了,很冷,我剛做完手術幾天?你是不是想謀殺我?」司徒的嘆息很輕,「你沒照顧過病人吧。」

    「沒有。」談越理直氣壯,抽了張紙抹了把嘴,又提議,「那我推你到窗邊看雪怎麼樣?」

    「行吧,等我吃完飯。」

    「要不要我餵你?」

    「我手沒斷。」

    司徒邊喝粥邊盯著骨灰盒子,談越懷疑他倆正在悄悄對話,也就沒打擾他,坐在床邊抖腿。等司徒吃完了,他立刻把輪椅推了出來。護士見了他倆大費周章,問他們要到哪兒去,談越說只是到窗邊看看雪。

    其實雪也沒什麼好看的,特別是在窗戶邊上看雪,好看的程度下降到負值。窗玻璃灰濛濛的,雪飛快地竄過去,像一群白色蟲子。他們住在三樓,正好對著一顆樺樹,葉子快掉光了,此刻正在風裡光禿禿地搖擺起舞。

    「骨灰打算怎麼處置?」談越看著樺樹說,「我聽他們說,得儘快下葬。下葬前是不是得辦個葬禮?遺體已經火化了還需要葬禮嗎?我不懂這些,也沒有操辦過這種事情,是不是得在本地找個眉族人幫幫我?」

    「不辦葬禮,老邢不喜歡這個……」司徒咳嗽了幾聲,「海葬吧,他以前說過這事兒。等我好了,我們再出海,我送他走。」

    「海葬?老邢這麼時髦啊。」談越感嘆道。

    談越在處理老邢遺體的時候核對了老邢的戶籍信息,老邢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一些,看著四十來歲其實已經五十一了。這個年紀的人選擇不辦葬禮和海葬還是挺少見的。

    「我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司徒揉了揉眼睛,談越趕緊低下頭屏氣凝神地觀察----沒哭,「但是昨晚夢見他了,他說在那邊看見我爸爸媽媽,囑咐我倆注意身體。」

    「『我倆』?」談越頗為驚訝,「我以為他挺討厭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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