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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4:34:30 作者: 威威王
    他說,一切都將結束了。

    門被反鎖了,夜格外漫長。談越聽見了槍聲,在震耳欲聾的雨聲中與他的心跳一樣微弱,他睜著眼等到了天亮,又等到了下午,直到門開了。

    在門外,他看見的不是司徒,而是一小隊穿制服的特警。

    談越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兩個月前,他來到眉鎮,他意外發現了客棧藏毒。客棧老闆司徒委託他到X市報警,他可能是失聯的線人。

    雨已經停了,山上到處都是腳印,沒人知道昨晚到底有多少人上了山。天空露出清純無比的本相,藍得詭異,白雲好像流動的棉絮,被微風沖刷著,連久違的太陽也出現了。再過半個月,W市的雨季就結束了。一切都將結束了。

    警察帶著他下山,路過斷崖時,他看見那兒圍了一群人,吵嚷不已,樹與樹之間拉起了黃色警戒線。

    談越問:「那裡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於是他闖過去瞧了一眼,這一眼竟然看見斷崖上的大石頭邊上躺了一具屍體----他整個肩膀都被砍掉了,露出被雨水沖刷得灰敗的皮肉,表情痛苦死不瞑目,一雙渾濁的眼睛直直地穿過人群,無神地與談越對視著。

    談越難以置信地驚呼道:「老邢?!」

    他轉過頭去問警察:「他死了?他怎麼會死?」

    老邢是司徒的保鏢,他們幾乎形影不離。他死了,司徒呢?

    警察怎麼回答他的,談越聽不下去了。他木然站在警戒線外,目不轉睛地眺望那處斷崖。太遠了,他實在看不見那裡有沒有屍體,有沒有搏鬥痕跡。他是不是摔下去了----就像談越夢見的那樣,死在他親生父母死去的地方?

    他渾渾噩噩地被送進了山腳下的警車裡,兩個女警仔細地詢問他這兩個月來發現客棧涉毒的事情,事無巨細。談越講了半個小時,口乾舌燥。女警合上了錄音筆,向他道謝。

    車窗之外,眉鎮的太陽悄然落下了,橙紅的夕陽餘暉蔓延了整座孟拉山,山腳下人群攢動,到處都是奔跑焦急的警察、便衣,一輛輛警車停在山下,旋轉閃爍的警燈不知疲倦。他在車窗上看見了茫然失意的自己,駝著背,像只憔悴的蝦。

    山腳下又一陣喧譁,幾副擔架從山上被眾人圍著抬下來,送進了雪白的救護車之中。談越險些跳起來,他連忙問女警:「拜託你,幫我看看裡面有沒有一個叫司徒的男人,年紀跟我差不多,二十幾歲,大概這麼高,長得很帥……」

    其中一個女警走去看了片刻,回來時對他說:「沒有你說的人,抬下來的都是中年人。」

    談越失望不已,「我很怕他死了。」

    女警問他:「他是你的……」

    「他是我愛人。」談越說。

    女警聞言搖了搖頭,很輕地嘆了口氣。

    他在車裡待了很久,救護車載走了兩批人,守在山下的人群也漸漸散了。警察又帶來了趙趙,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裡。他敲了談越的車窗,問他:「你沒事吧?」

    「沒事。」

    「鎮上火併了,剛剛嚇死我了,抓了好多人。」

    談越只是問他:「你見到司徒了嗎?」

    「沒有,他不是和你一起的嗎?」

    「老邢死了。」談越說,「我看見了。」

    趙趙吃驚地張開了嘴:「那司徒豈不是……」

    談越閉了閉乾澀的眼睛:「老邢在斷崖死的,我懷疑他是不是掉下去了。」

    「這……」趙趙說不出更安慰的話了,「也許還在呢。」

    女警上了車,告訴談越他們準備開車離開這裡了。談越說:「我還沒看見司徒。」

    女警說:「得走了,談先生,有消息我會通知家屬的。」

    談越頓時紅了眼睛,他不甘心地搖下車窗向外張望,恍惚間他看見了樹林裡突然晃過了一個人影,剎那間消失在樹幹身後。

    那個人是誰?

    是我的幻覺嗎?

    他還活著嗎?

    不是的……

    「樹林裡是司徒嗎?我看見了。」談越對趙趙說。

    趙趙驚詫地望向樹林,然而樹木沉寂,連一絲晃動也無。哪裡有什麼人影?

    他正要說你不是出幻覺了吧,談越卻慌張地開了車門。

    「司徒!」談越尖利地叫著他的名字,推開趙趙,他跌跌撞撞地沖向樹林。夕陽在他身後留下很長的影子。

    第23章 第 23 章

    老邢本名邢文珂,W市人,,無近親在世。談越在殯儀館最後一次見到他的遺體,是在冷凍櫃前,他被推出來,頭髮眉毛都凝了一層冰霜,渾身冒著寒氣。屍體很快按程序被帶進了焚化爐,被燒成了碎塊粉末的灰色骨灰,工作人員把骨灰拾撿掃進了一個大盒子裡,他們說老邢個子高,骨灰也多。談越接過了老邢的骨灰盒,的確挺沉的。

    骨灰按規定只能由老邢的家人領取,因此為了領他的骨灰談越費了好大力氣。老邢委實是情況特殊孜然一人,年幼時喪父喪母,也不曾結婚有過子女。談越出示了各種證明,表示已經沒有任何在世的親戚能負責領老邢的骨灰了,這才輪到他以朋友的名義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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