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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4:34:30 作者: 威威王
談越問他:「是你賣給他們的毒品嗎?」
司徒站在高一格的樓梯驟然回了頭。這個角度看,他揚著臉,略帶鬍渣的下顎稜角分明,寒冽的眼睛俯視著談越,像一塊凝固的黑水,在冬日裡冒著寒氣。
「這個問題冒犯了你?」談越又問,「還是說----」
「沒有,不是我。」司徒不動聲色地回答,「客棧只是個接待的地方,我攔不了他們抽這東西。」
「好吧。」
談越臉上的緊繃略微鬆了下來,像是綑紮在趙趙身上的繩索在他身上鬆開了似的。
夜裡下了大雨,談越渾然不覺。第二天早晨起來時,一出門他就被泥土的濕氣包裹了,他覺得自己被霧氣打濕了,在身上掐一把能擠出水來。A市的氣候很乾燥,與W市大相逕庭,談越總是對這樣潮濕的天氣感到新奇。路邊,醉酒的老人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從他身邊經過。一束車前燈光扎進了他的眼睛裡,光斑擋住了駕駛座上打方向盤的司徒的面孔。
談越眯了眯眼睛,上了車。招財貓笑眯眯地同他招手,早晨路上很清淨,沒有幾個行人。司徒開車很快,一眨眼就到了車站,兩人都下了車。談越捏著車票,站在熙熙攘攘的大巴車前邊,司徒和他都陷入了沉默。
實在是無話可說。談越轉身進了大巴,在座位上,車窗外司徒離去的身影越來越小,像一顆漸漸萎縮的火苗。
在這個瞬間談越短暫地失去了自己的聲音,就像他當初被司徒奪走了視力一樣突兀。他望著那處背影,聽不見自己消失在唇間的幾個字究竟是什麼。
談越選的城市是X市,離W市不遠也不近,他不了解X市,下了飛機,他發現這裡的天氣同樣冷而濕。他攔了的士直接找上了最近的警察局。
談越儘可能地說得詳盡,但他對眉鎮的走私和販毒實則了解有限,大部分的信息來源都是司徒的口述。警察做著筆錄,時不時問他一些問題,很多他都只能以「不知道」作為回答。
被呈上去的U盤又被放回了桌子上。來人告訴他,裡面是空的。
他說:「U盤是空的,沒有任何數據。」
空氣猝然稀薄了許多,談越霎時幾乎喘不過氣來,那種危險的可能性從他腦海中蹦了出來,令他毛骨悚然。警察面露難色:「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沒有拿到證據……」談越無措地盯著對方的眼睛,「什麼也沒有……這個U盤是他用來騙我走的……」
他黏著的視線回到自己的膝蓋上,眼前跳出了一種虛無的景象。年少的他正站在路的一端,司徒也是。他們的年紀都很小,臉上有稚氣天真的笑容,大概是十六七歲,或者十四五歲。在一個烈日當空的午後,他們一前一後地奔跑著,消失在路的盡頭。
從警署離開之後談越闖進了隔壁的店裡,天氣太冷了,他全身都在打顫,牙齒哆嗦著。麵湯被端上來,一條條圓白麵條像漂浮的蟲子。片刻之後他的身體回暖了,放下了湯碗。兩個女孩過來搭訕他,邀請他到新開的KTV里高歌一曲。她們看起來像是促銷員,談越並不確定。
包廂里很悶,溫度比外邊高了不少,談越心不在焉,他的手心正在冒汗。
女孩一曲唱畢,另一個女孩問他唱什麼。下一首歌的前奏已經響了,談越切了歌,在屏幕上翻了翻,把話筒拄到女孩的下巴上,說:「你唱。」於是她就唱了。
談越再度打開手機,備註「111」的號碼在他指尖滑來滑去,他覺得自己應該給他打一個電話。可這有什麼用嗎?司徒還是會像從前一樣哄騙他。
「你心情不好嗎?」不唱歌的女孩問他。
「我被甩了。」
「啊,」她一聲怪叫,「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得回去,」談越說,「我不知道他在面對什麼。」
與此同時,司徒走出圖拉神廟。他抬眼,發現以往空無一人的樹林裡正蹲或站著幾個男人,手中拎著一把刀或者鐵棍。臉上有燒傷痕跡的男人從門口的石頭上跳下來,鐵棍尖在地上劃了一道刺耳的磨蹭聲。
他見怪不怪,避開他們進了另一條山路。
男人跟了過去,他在他背後說:「我聽說他走了啊,你壞了規矩。你說說怎麼辦?」
司徒這才回了頭。
樹林裡一片漆黑。茫茫的黑夜,一絲月光也沒有。
第16章 第 16 章
談越又一次毫無徵兆地出現在客棧。
老邢和司徒都不在。一樓的大廳里只坐了一位背對著他的形銷骨立的長髮男人,正是那夜發瘋的趙趙。
談越推了一下行李箱,它輕快地滑向了趙趙,砰地撞上了他的膝蓋。
「啊,談越?你不是回家了嗎?」
趙趙見了來人,吃驚地放下手機。他實在是容顏憔悴,整個臉是灰敗的顏色,眼圈青紫,嘴唇龜裂,這幅尊容蓋上一張白布就可以偽裝屍體了。
「又回來了,你好點了?」談越說。
「好了。你和家裡人吵架了?」
「沒吵過,我不和他們吵。」趙趙的話令談越陷入了思考,他似乎很久沒有見過父母了,上一回見面是一年前嗎?不記得了。記憶里,他們長著白髮和衰老的面容,戴金絲眼鏡,和所有退休大學教授一樣喜歡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