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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4:34:30 作者: 威威王
來之前司徒說,這位神祇不是活神。眉族人信奉多神,眉鎮到處都是本地的神怪。他準備參拜的神祇名為圖拉。
「我沒有聽說過。」談越表示了他的疑惑。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是在抬槓了,談越,一個外地人,連最負盛名的活神都不認識,怎麼可能認得其他本土神明呢。
好在司徒很給他面子,耐心解釋道:「圖拉已經沒落了,幾十年之前,它很有名氣,現在大家只記得活神了。」
沒落。談越注意到他的用詞。
神祇也有沒落一說嗎?
車子緩慢地從公路盤旋而上,談越不認得路,只知道按司徒的記憶一直向上走,他說圖拉神廟就在山頂上。
車內開著暖氣,暖烘烘的,司徒也不和他搭話,很快談越就有些困了。
這時司徒突然開口說話,把他嚇得一激靈。
「我不是每年都來,但我覺得今年可能不一樣了。」
司徒睜著眼,盯著擋風玻璃。
「直覺?」
「直覺。」
「是嗎?」說著,談越握著方向盤拐了個彎。
神廟在山頂的樹林裡。
談越並不知曉它具體在哪裡,可司徒又看不見,兩人就像無頭蒼蠅似的在林子裡亂轉。談越牽著司徒的手,走得很慢,他的眼睛片刻不停地巡視著山林里的一切,尋找著司徒口中的神廟。當然,他也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神出鬼沒的活神。
談越靜悄悄地瞥了一眼司徒。
司徒和活神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
大概在林子裡晃悠了半個鐘頭,兩人竟然真的找到了神廟。神廟破得能和那夜借宿的佛廟相比,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無人問津了。
司徒站在門外,他仰起臉,一滴雨水落在他沒有表情的臉上。
談越遠遠地望著他。
司徒神情平靜,他站在神廟前,而神廟攏聚在參天大樹懷中,從下望去,神廟上空濃濃的綠冠遮天蔽日,仿佛是空中一隻凝固的降落傘。樹上結了不知什麼細小的紅色果實,圓滾滾地從樹枝上跌落,砸在他腳下、頭上,地上全是一片細細的紅果,踩上去便留下一個黏糊的紅腳印。
孤獨滄桑的神廟,和一個盲人訪客……
在來眉鎮之前,談越從未想過會見到這樣的人和景色。
他蹲在台階上點了根煙,「你進去拜神吧,要下大雨了,我們早點回去。」
「你也進來吧。」司徒推開了門,手放下時,掌心裡全是灰塵。
談越想起來他看不見,這才起身去扶著他跨過門檻。
神廟和佛廟完全不同,牆上掛著積滿蜘蛛網、看不清原本顏色的幔帳,廟裡沒有窗戶,空氣悶而苦。神身材高大,他盤腿坐在廟的最中央,光是坐著就有一個成年人那麼高了。他雙眼緊閉,赤身裸體,看不出性別,後背長著一雙手,一手指天,一手撐地。
司徒站在他面前,雙手合十,神情虔誠,低聲說了幾句方言。
他認為神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卻千里迢迢上山拜圖拉?談越這樣想著,屏氣凝神地在廟裡走了一圈,廟裡兩條朱紅的柱子上都掛著一串串的鎖。鎖大概只有半個巴掌大小,有點像那種情侶同心鎖,不知道有多少年了,這些繩子串著的鐵鎖全都生了鏽,談越踮起腳,看見鎖上面都寫了字,全都是眉族文字,像一朵朵扭曲的花。有的繩子已經爛掉了,因此地上散落著很多掉下來的鎖,和厚厚的灰塵混在一起。
「這些鎖是幹什麼的?」談越蹲下去,吹了吹其中一把鎖上的灰塵。
「在廟裡許願的人將自己的名字寫在鎖上,祈求圖拉顯靈。」司徒走到他身邊,「現在沒有人掛鎖了。」
司徒問他:「拜一下圖拉吧?」
「怎麼拜?」
「對圖拉說出你的所求。」
談越想了想,站在垂眸低眉的圖拉身前,也學著剛剛司徒的樣子雙手合十。
「保佑父母、司徒身體健康萬事如意----這樣就好了嗎?」
司徒沉默了一會兒,看起來有些疑惑。
「你怎麼不給你自己許願?」
「我沒什麼想要的。」
談越又走到那堆鎖前了,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熱衷這些人的痕跡。
「祈願鎖上寫了什麼?」
「掛鎖人的名字。」司徒說,「走吧,下雨了。」
這時候廟門陡然被風吹開了,砸在牆壁上。
砰!
圖拉的身體被震得晃了一下。
一陣一陣的風吹進來時,滿屋子的幔帳也被掀開了,灰塵滾滾。
「唉?」
談越捂住口鼻,他後悔沒有帶兩個口罩過來了。司徒皺眉站在門前,衣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談越正要走,頭頂的繩子晃了又晃,幾把鎖掉了下來,砸在他腳下。
鬼使神差地,談越低下頭,看見了祈願鎖上的兩個名字。
其中一個他曾經見過,在母親嚴妮的銀戒指內圈上刻著。談越大學的時候請人翻譯過,它翻譯成漢語是一個男人的名字:談克笙。
談越生父的名字。
那位專家在眉族聚居地生活過幾年,他說,戒指本應該是一對,男戒刻著妻子嚴妮的名字,女戒刻著丈夫談克笙的名字,浪漫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