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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4:33:50 作者: 威威王
    「我把手放在小媽的後腰,她今天著墨色的旗袍,不撫上去是不曉得她旗袍上原是繡了同色的浮凸水仙花……」

    正想到這一句時,我的門被叩響了。我說請進。門把轉了轉,一個瘦弱的男人走了進來。我的小媽,我衝冠一怒的紅顏,我的繆斯女神。

    夏暉瞧著氣色不好,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他向我道歉,說是他連累了我。我告訴他:「沒事兒。」又問他:「我的手稿你看完了嗎?」

    夏暉微微一笑:「看完了。繼子為何會愛上父親的情人呢?」

    他的反應令我略感失望,看來我寫得實在太隱晦了,他看不出來小媽的原型是他,而「我」就是容三本人。不過,我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很妙,excellent之極。於是我從床上坐起來,以一種研討學術的嚴肅語氣跟他說:

    「因為他恨他父親,又愛他母親。」

    夏暉活學活用:「啊,他有俄狄浦斯情結?」

    「是的,」我說,「因為他年幼喪母,父親呢,又不續娶,只天天在外拈花惹草。」

    夏暉若有所思:「可是,通常這種家庭,父親都是又當爹又當媽的。我的意思是,他共同擁有父親和母親的形象。」

    他這話我沒法接。我只想問夏暉你最近看了什麼家庭教育的怪書?雖然我隱隱約約覺得他的歪理似乎也不是沒有合理之處。我就說:「我第二部分已經寫好了,你拿去吧。」

    後來我輾轉發現夏暉的確在苦讀一些家庭教育類的書籍。比如什麼《兒女教育》、《如何與子女相處》、《淺述父母在兒女成長中扮演的不同角色》、《母親的作用》。我很快意識到,夏暉的確很想成為容家的一員,很想當我的媽,我覺得這樣也挺好。

    夏暉前腳剛走,後腳我姨娘就進了門。

    那天晚上她說日子過不下去了,嚎哭了一陣,然後第二天她就龍馬精神地扯著嗓門到銀行上班了。姨娘早就習慣了這些年家裡我和容恩的大吵大鬧。

    容恩其實有點怕她,因為問心有愧。

    有時候我也奇怪,容恩為何對我沒有一點兒愧疚呢?看著我這張有五分肖母的臉,他居然打得下去?

    她問我:「夏暉手裡拿了什麼玩意兒?」

    我說:「沒什麼,我的手稿而已。」

    「你還真打算做作家啊?」姨娘說,「不成,家裡的商行還等著你呢。」

    「你這話容恩可不愛聽,他還年輕力壯的呢,」我嬉皮笑臉,「再說了,英英和小寶在呢,過個二十年不就能接手了?」

    姨娘聽了就開始捶我,說我不上進。

    其實我對生意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否則也不會出去讀文學了。容家和姥爺家世代都是商人,只出了我這個異類。

    第二天早晨醒來,我拿了份報紙準備邊看邊吃早餐。然後我很快就吃不下了,甚至還摔了碗。容恩在飯桌上變了臉,罵我:「不想吃就滾!」

    把報紙扔給他了,我說:「你放心,我這就走。」

    姨娘剛好從廚房出來,就攔下了我,問我倆:「你們怎麼又吵起來了,消停點吧。」

    我梗咽著告訴她:「不是的。」

    姨娘嚇了一跳,問我:「輝輝怎麼了?別哭。」又去罵容恩:「你什麼德行?!」

    我繞過她,快步走上樓。我要收拾行李去木州。

    身後,我聽見夏暉的牙牙學語,他一字一句地念著:「昨、夜、木、州、淪、陷……」

    第6章 第 6 章

    6

    直到這天我算是明白姨娘說的「這日子沒法過了」是個什麼意思。木州徹底淪陷,所有民用火車、飛機都陷入癱瘓,通訊失靈,所有打往木州的電話都難以接通,包括我打給姥爺和姥姥家的電話。我很害怕他們也出了事。

    於是我告訴姨娘,我要坐車去木州。因我這一句話,家裡徹底亂了套,所有人都在勸我不要衝動。

    姨娘抱著我的胳膊,一邊尖著嗓子大叫:「不能去!你還沒到木州就被炸死了!等一等吧,說不定沒事兒呢!」

    我的侄兒小寶也哭著抱住我的腿,大聲說:「小叔不要走,不要死!」小寶年紀小,以為「走」就是「死」,他以為我也會像二哥那樣在火車上一去不復返。

    容恩在沙發上一根一根地抽著煙,夏暉坐在他身邊,呆呆地望著我。他其實是個不會來事的人,木得很。

    英英也來了。她昨天回她母親家看望剛滿月的弟弟,現在才回來。她看了看我,沒說話,又走去問容恩:「爺爺,出了什麼事兒?」

    容恩這才說話:「木州失守,你太姥姥、太姥爺與外邊失聯了。」

    英英驚訝地叫了一聲:「那怎麼辦?」又看向我:「小叔這是打算----」

    「他想去木州,」容恩的聲音忽然大了,他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不許去木州,老實在家待著!」

    我來了氣:「我偏偏要去,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嗎?」

    我看著容恩臉上青筋暴起,像個猙獰的怪物,惡狠狠地卻說不出來話,心裡湧出一陣恨意。

    我恨容恩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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