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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4:34:53 作者: 噫吁嚱鴨
    ……

    那日曲離火咳血昏迷以後, 中途就再也沒有醒來過。他像是一朵被悄悄凝滯在原地的雲, 失去了原本的生機,仿佛輕輕一碰就會散去。

    他躺在床上一無所知,自然也就不知道某位素來被天界尊崇的上神,在發現自己的神力對愈療他無果後,便發瘋似地抓來了所有司掌疾病的神明,讓他們一個一個地為曲離火查看,卻沒有任何一位能夠給出確切的治療方案。

    倒是他這副架勢驚動了不少神明,聽見些風吹草動的神都紛紛有些疑惑這位上神平日裡不常現世,忽然出現卻又攪得天界不寧,與傳聞中穩重溫雅的模樣簡直大有出入。

    更別提那些被他找來療看曲離火的神仙,每當面見,都只覺得這位上神雙眸陰翳猩紅、面若沉淵的神態,簡直看上去比地底的閻羅還要可怖。

    眼睜睜看著心上人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下去,又發現自己的神力不僅完全不能為曲離火緩解些許,似乎還會讓他更加痛苦後,澤御像是徹底失去了控制,在一日諸神集會中,他當著往來眾仙的面闖入凌霄寶殿之中,直接挾走了寶座上的玉皇大帝。

    而位列殿中的文武聖眾,對於此等冒犯之舉,不僅不敢提出任何一句質疑,甚至還被男人身上低至冰點的沉冷氣息所懾住,個個垂著頭不敢同他那雙陰沉的眼對視。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以這位最近的行事手段,究竟會不會做事弒神的事來。

    ……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澤御抓著玉帝的胳膊往床邊的地上一甩,連眼也不抬,只兀自坐在陷入昏迷中的曲離火床旁,看著他蒼白的臉頰怔怔出神。

    「哎喲喂」玉帝甩了甩自己被擰得生疼的的胳膊,埋怨道:「為了一個小小的不祝神,你至於嗎?」

    還沒等他多抱怨兩句,就被一道狠戾的眼風殺得咽下了嗓子裡的話。那雙狹長的鳳眸里一絲光亮也無,瞥向他時眼神里是淬了冰的刀。

    「少說廢話」

    「好吧」

    看到昔日裡算得上是老友的人這次難得失去了以往的風度,玉帝半是新奇半是妥協,「你對管理天界事物不上心,恐怕也不知道,這只是每一位不祝神都需要經歷的關卡。」

    「哪怕熬過去了,疼痛也會伴隨他們終身,直至他們消亡。」

    「什麼意思?」澤御長眉深深蹙起,他為這句話中所流露出的濃重的悲哀而感到心驚。

    他在那一瞬間甚至感受到了一種荒誕的悲劇感。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玉帝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掏了掏耳朵,「不祝神本就是因人類的怨念而存在,你細數這天下有多少人?承載了那麼多的負面情緒,就算是神明之軀也受不了吧。」

    「這就是為什麼不祝神往往撐不到繼任者誕生就早早消逝的原因,說得殘忍一點」玉帝忽地一頓,語氣中難得帶了些許凝重,「不祝神是天道選定的承載怨念的工具。」

    「天道?見鬼的天道。」

    澤御周身的氣壓不斷降低,他極力抑制著,才能忍住不把周身的一切都徹底摧毀。

    忽然,身側傳來一聲清淺的嚶嚀。原本恐怖懾人的氣息驟然收斂。

    曲離火眉頭輕輕蹙起,面色依舊蒼白,看上去像是一隻精緻的瓷娃娃。

    乾淨、漂亮,又毫無生氣。

    男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又充滿憐惜地撫摸雙上那人白皙光滑的臉頰,卻在觸及到那冰涼的肌膚時指間微微一顫。

    「有什麼辦法?」

    「你真的想聽?」

    「其實吧……這熬一熬,運氣好就過去了」玉帝緩緩地嘆了口氣,內心還是抱有一絲絲僥倖,「雖然這小傢伙無人教導,但這是一種作為不祝神的本能,恐怕他也早已有所準備了吧。」

    「我讓你來,可不是讓你來說這些廢話的」澤御身周戾氣更重,任誰在這看到,都只會覺得眼前的男人不像是所謂的上神,而是即將走火入魔的瘋子。

    「好好好」側目避開男人飛來的眼刀,玉帝心底的那一點僥倖也徹底破滅,他緩了口氣,才徐徐說道:「辦法是有,不過嘛——你可得捨得。」

    「除了他,我有什麼捨不得?」

    「行吧」知道這傢伙完全栽了,目前根本聽不進任何神說話,玉帝只能接著說道:「他為不祝神,與你氣運相抵,而你又福澤深厚,雖然向他輸送神力沒有用,但你可以折損自己的氣運,去減輕他身上所積壓的怨。」

    「不過,不祝神到底是應天運所生,你想逆天而行,人為改變他身上的氣運,讓他免受苦楚,恐怕至今為止所積累的氣運都不夠用的,所以——」

    「所以?」澤御對他這副賣關子的姿態頗有些不耐煩。

    「你恐怕得入凡體驗體驗五百年的人間生活。」

    說的好聽點就是體驗,說得難聽了,就是貶謫。況且此次一去,更不知五百年後是否能順利返回天庭。

    「這個方法,你能保證嗎?」

    玉帝挑了挑眉,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豎起食指指了指天上,微微笑道,「這可是天道的旨意——你應該也能感覺得到吧。」

    男人嘴角拉得很直,像一根隨時都會繃斷的線,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曲離火緊閉的眼睫上,半晌,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了」

    他並非不捨得那點氣運和地位,他只是捨不得離開眼前的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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