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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3:09:21 作者: 嚴雪芥
「……你不和我說一句再見嗎?」
康盂樹雙手插著口袋,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故意搞笑,他居然說了一句:「這個夏天好像結束了。」
模仿的,是她模仿老艄公的那個語氣和對話。
黎青夢頓時哭笑不得,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濃重哀傷在此刻都消散了。
她一字一句道:「康盂樹,錢我一定記著,會全部還給你的。還有……謝謝你。真的。我本來以為這會是我二十多年來的人生里最糟糕的一次夏天……」她揚起微笑,「雖然糟糕的程度超出我的想像,但快樂也是。」
康盂樹臉上一呆,露出想笑的表情,下個瞬間,那個笑又仿佛是哭,來回拉扯,像是患了面部神經失調的患者。
「我之前說,那個18歲的夏天是我記憶里最美好的夏天。」黎青夢還是笑著,眼光里有水波,「我也沒想到,25歲的這個夏天,壓倒性地蓋過它了。」
康盂樹幹脆低下頭聽,再次抬起時,神色很輕鬆地回說:「挺不巧的,對我來說呢,就是一個麻煩鬼闖入的夏天。只能說……不算無聊吧。」
「……混蛋。」她鼻尖通紅地笑,「現在麻煩鬼真的要走了。」
「等等。」
他簡短的兩個字又讓黎青夢心間一顫。
康盂樹一直插在口袋裡的手動了動,從中攤開一張已經被劃開的彩票。
上面的數字,09131820270708。
如果黎青夢沒記錯……
「這是不是你中過獎的那一張?」
「對。」
黎青夢一頭霧水。
「這個廢彩票還有什麼用嗎?」
「它是我唯一抽中過的一張彩票,我人生里迄今所有的好運都在這裡了。」
康盂樹彎下腰,隔著車窗把彩票緊緊塞進她手心。
「送給你。」
他退開兩步,司機不耐煩地再度催促了一聲,以防這兩人再纏纏綿綿耽誤時間,強制將車窗合上。
隨後,那張攥著彩票的手和她怔愣的側臉被黑色車窗逐漸覆蓋。
即將完全合上時,她又面向他,張口急急地說了句:「我也留了禮物給你!」
「……什麼?」
「我留在南苔了。」她故作神秘,「至於在哪裡又是什麼……我先不說,你找找看吧。」
康盂樹失笑:「你這是在和我玩尋寶遊戲嗎?」
「你給過我那麼多次驚喜了,我也想給你一次。」
她用力揮手,車窗徹底合上了。
【有人說一次告別
天上就會有顆星
又熄滅】
明黃色的計程車終於開出去了,瞬間模糊的視線里,他看不清她到底有沒有回過頭。
貨車還孤零零地停在氣派的高架橋下,傳來張學友的最後兩句唱腔。車前燈混合在黎明的天幕下,顯得微不足道,但他固執地開著它,仿佛在接力天上熄滅的星星。
倒計時清零,那抹明黃色消失在街角。
一個叫黎青夢和一個叫康盂樹的人----世界上很平凡的兩個人,就這麼分別在一個平凡的夏日早晨,街頭依舊來來去去,人來人往。
第50章
康盂樹趕在八點前的最後一刻將車子開出京崎,宛如一條被驅逐出境的落水狗。
他熬著滿眼的紅血絲,沒有休息,馬不停蹄地又開回南苔。
只有這樣,疲倦和困意才能席捲大腦,讓他幾乎沒有餘力思考有關於黎青夢離開這件事。神經麻木,知覺開始鈍感,開車成為了一種身體下意識的指令。
當南苔的車標在前方若隱若現時,康盂樹幾乎覺得自己快猝死了。
他把車子往車隊一扔,回到騎樓老街,把房門一關,這一睡就是兩天兩夜。期間可把康爸康媽給氣壞了。
兩人剛樂呵呵地旅遊回來,就聽聞車隊風言風語,說康盂樹腦子犯渾,砸了一單生意,賠了不少錢。結果殘局都還沒收拾,就開著車子出去鬼混。
他們差點闖進房間裡要把康盂樹拉出來拎著耳痛朵罵一頓,被康嘉年死命攔下。
作為唯一的知情者,他猜想他哥此刻應該是不想被任何人打擾的。
他含糊其辭地告訴爸媽,康盂樹是為了幫一個朋友忙才會這樣。康媽的直覺突然敏銳,說朋友?哪個朋友?男的女的?
康嘉年沒轍,硬著頭皮回答是女的,但是她已經離開南苔了。
對於黎青夢的離開,康嘉年也很難接受。他早已不止把她當作教畫的老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更是他人生的啟蒙者,最親近的朋友。
那麼他哥應該就更難以接受吧,不然怎麼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那麼久。
康媽一愣,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麼,放棄了追問,轉頭回廚房把冷掉的飯菜涼了涼,囑咐康嘉年等他哥醒了叫他吃,便出門打麻將去了。
康嘉年信誓旦旦保證完成任務,他都已經做好了等他哥開門就好好開導他的準備,卻發現自己好像預估錯誤。
……康盂樹可能真的只是太困了,才睡了那麼久而已。
他睡醒打開門時,臉浮腫得像個豬頭,都不用他催,飢腸轆轆地幹掉了三碗飯一桌菜,胃口好得完全不像一個傷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