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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3:09:21 作者: 嚴雪芥
    她居然一直看著這片景色,傻站到日落。

    *

    因為耽擱,黎青夢只來得及洗澡,沒化妝,素著臉上了尖峰時段的地鐵,出地鐵後又輾轉打了一輛車,去往根本沒有地鐵和公交可以抵達的僻靜別墅區。

    該小區需要刷卡才能進,她止步於此,掏出手機,撥出了通訊錄里的某個號碼。

    原來的號碼在當初去南苔的時候就換了,對方接到這個電話,恐怕不會認出是她。

    但就因為不認識,才被接通了。

    「喂,是誰?」

    黎青夢柔和道:「大伯,晚上好。」

    「啊……是你啊。」他語氣冷淡下來,「我在參加飯局呢,不方便講電話。有什麼事要緊嗎?不急的話我們改天再慢慢說啊。」

    他故意把電話拿遠一些,讓她能夠聽清周圍的嘈雜聲,證明自己不是在騙人。

    黎青夢耐心道:「不著急,那您大概什麼時候回家?我們再聊。」

    電話那頭一頓:「那就說不準了,你是這個號碼吧,我待會兒給你打過去啊。」

    接著就是忙音。

    黎青夢再打過去時,電話就變成了對方更正在忙線中。

    她被拉黑了。

    對此,她已經有所預見,面色平靜地站到小區大門的邊上等人回來。

    她用了最笨的辦法,守株待兔。

    京崎春末的夜晚依舊料峭,她裹緊身上的大衣,將近凌晨時分,隱約在涼風中看到了熟悉的車牌。

    車燈晃過來時,黎青夢一眼不眨地提步懟到車前。

    黑色轎車猛地急剎,司機正要破口大罵,后座的男人擺擺手,從車上臉色難看地下來。

    「……哎,沒受傷吧?這大晚上像鬼一樣突然躥出來,差點把我們嚇一跳。」

    黎青夢很快速地說:「知道大伯忙,可能抽不出時間來聊聊,我就乾脆親自來找您了。」

    「也還好,不是說了會給你打回去嘛!」他擺出關心的姿態,「你和你爸又搬回來了?」

    「他沒來。」黎青夢語氣放低,「最近我爸……那病又復發了,需要動手術。」

    「這……」

    他吃一驚,眉頭緊鎖。

    「大伯,上次我們家那麼難,也沒有開口要過您一分錢。這次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找不到誰還可以求助,只有您是我爸唯一的親人。我沒想拿這個綁架您,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我都知道。如果您最近手頭上有閒錢的話……我不是白借您的,加上利息算在我頭上行嗎?」

    她從包里拿出一張欠條的模版。

    「我都準備好了,絕對不會賴您的。」

    面對黎青夢的低聲下氣,大伯淡淡嘆了口氣。

    「不是我不想幫,我就這麼個弟弟,我也心疼啊。但是你嬸嬸前段時間也生了場大病,你表哥呢還在國外惹事,擺平那個也花了我不少錢。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吹來的,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啊。」

    黎青夢握著欠條的指節不知不覺收緊,硬著頭皮道:「您再考慮一下,利息我可以再調高一些……」

    他從錢包里抽出幾張現金,徑直塞進黎青夢的包里。

    「這是我的一些心意,你也不用還了。」

    他看了眼腕上昂貴的名表,嘀咕道:「哎喲,時間不早了。我明早還有個會議呢,還挺想再敘會兒舊的,可惜了……你今天來得時間不巧。這樣啊,你也早點回去休息,有空我會去南苔看你爸的。」

    黎青夢木然地看著黑色轎車重新發動,緩緩駛進噴泉涌動的小區。

    那道對她關閉了一晚上的厚重大門開啟了一下子,再度關上。

    黎青夢翻出剛才男人塞進來的幾張票子,都不用數,四百塊錢。

    一種極強的羞辱感席捲全身。

    她像是叫花子一樣被打發走。何必呢,乾脆一分不給,可能她還好受些。

    思及此,黎青夢將票子揉成一團,振臂扔了出去。

    胸口的鬱結之氣也順勢跟著拋物線瓦解,但隨即反饋回來的,是更大程度的悲哀。

    那可是四百塊啊。

    黎青夢後悔地追上去,蹲下身,把那團紙幣一張一張展平,放進包里。

    然後,她挺直背脊,取出無人在意的那張欠條模版,認認真真地在數額里寫下,肆佰元整。

    欠款人,黎青夢。

    她鄭重其事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第7章

    黎青夢離開別墅小區後,肚子咕咕長響,她才意識到自己沒吃飯。

    隨便鑽進路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冰櫃裡還羅列著賣不出去的便當,正在打折銷售。

    黎青夢要了最便宜的那份,微波加熱後,坐到窗邊開吃。

    口感很澀,根本沒胃口。她艱難地往嘴裡塞著,一邊低頭翻著手機里的微信名單,猶豫著要不要發消息。

    當初她很自信地以為,那些「朋友」會來伸手。

    從前在群里一呼百應的時候,從來沒想過出事之後會發條消息無人回應。

    隔到第二天,他們才裝模作樣地回道,昨晚睡了,怎麼了嗎?

    她說,沒事。

    哪怕那個時候已經走到窮途末路,她最在意的居然是跳崖前留給一眾的背影是不是漂亮。而不是死皮賴臉地低下頭顱,求他們一人給一塊枕頭,扔到懸崖底下好不至於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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