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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3:09:21 作者: 嚴雪芥
回南天的夜本就潮濕,迷幻,溫熱,此時又多了一分腥咸。
在京崎是看不到海的,因此這片內海,大概是黎青夢唯一覺得特別的地方。
但她很少來。
她提不起興趣,總覺得只要是南苔的,有什麼特意來觀賞的必要呢。她又不是來旅遊的,也不是來生活的。
她是來渡劫的。
胡思亂想著,車子不知不覺停下。停在狹長海岸線的盡頭。
這裡沒有任何燈火,伸手不見五指,可因為恰巧她剛才閉著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所以一睜開眼睛,那艘泊在遠處的破船被她看見了。
「……來這裡幹什麼?」
黎青夢頓時警覺。
這種環境……完全是適合犯罪的溫床。
康盂樹還想逗逗她,見她神色是真的有些慌張,隨即收起了那幾分散漫,打開手機的電筒指向那艘船,認真說。
「它曾經是一艘沉船。」白光在船身上晃了晃,「在海底埋了很多年,前兩年才被打撈上來。沒有人管它,就這麼廢棄在這兒,不覺得很可惜嗎?」
此時,船內感受到白光的晃動,康嘉年也從船內爬出來,點亮手電光回照,和他們打招呼。
「所以我就把這個廢棄沉船改造了一番。」
康盂樹的語氣有些小得意。
「……這就是你說的畫室?」
他奇怪道:「不行嗎?」
黎青夢扭頭就走。
康盂樹在背後嚷嚷:「喂,喂,你確定不進去看看?」
她沒搭理,在黑暗中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心想自己真是腦子抽了,為什麼要答應他們。
怎麼想都覺得好不靠譜啊,三更半夜,來港口盡頭的一艘破沉船,來教人畫畫?
「你要走也行,自己回去吧。」康盂樹卻站在原地胸有成竹,「或者你可以留下來,進去看一看,如果不滿意,我再挑別的,成麼?」
黎青夢這才頓住腳步,皺眉思考著走回去的路程……
康盂樹數著三、二、一。黎青夢回過頭。
「不用挑別的了,就教完這一次,教完算數。」她說。
*
黎青夢打亮自己的手電筒,跟在康盂樹身後走下階梯,翻過欄杆,來到海灘上向沉船走去。她感受著腳底下凹凸不平的砂石,海濤聲在沉寂的夜裡愈發清晰。
康嘉年在船頭招手,小聲招呼:「姐姐,小心腳下。」
黎青夢勉強應了一聲,費勁地爬上來,心裡頭攢了些怨氣。
然而這股怨氣,在進入到沉船內部之後,翻天地覆地消散。
----好夢幻。
她匱乏的語言庫一下子只能想到這三個字,更多的是想把這一幕畫下來的衝動。
最充沛的光線是一盞落日燈發出來的,將沉船內部籠罩在一種溫暖的金黃之中。其餘四周還掛滿了一閃一閃的星星串燈。
這是一個,同時將黃昏和夜晚留住的方寸之地。
放眼望去不算寬敞,長條狀的船內,依次擺放了落地鏡和落地衣架,架子上掛滿女裝。再就是茶几,上面放著一台老式音響。然後是一條棕色的復古沙發,沙發前立著兩塊畫板。
最打動黎青夢的地方,在於沉船內部,廢棄的木板和木板之間,有被海水和歲月風化的痕跡,這個縫隙中間,奇蹟地長出了幾朵小花。
而茶几上還有一個小噴壺,是用來澆灌它們的,細心維持著這份生機。
身後康盂樹跟著進了船,隨意道。
「這曾經是我和我弟的秘密基地。」
他看向她。
「但現在,它也是你的了。」
第5章
黎青夢自動把康盂樹的話理解為,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不許把這個地方說出去。
這一個晚上,她開始了在沉船的第一堂美術課。
她打算從基本的素描開始教起,就地取材以那個小噴壺的幾何為參照物,當作這堂課的目標。
由她起手先做示範,聚精會神地盯著視線前方,像一個出劍利落的女俠,三兩下就在紙上複製出了一個噴壺。
這只是第一遍。
到第二遍,她開始帶著康嘉年畫,一根一根線條地拆解。不時觀察康嘉年拿筆的姿勢,上手幫他調整,告訴他畫到哪邊該手臂用力,到哪邊該手腕帶力。
她在觀察康嘉年的同時,某人也在觀察她。
康盂樹將茶几邊的椅子拉過來,兩腳打開,反過身手臂撐著椅背坐,下巴就擱在手臂上,斜著腦袋看她。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很帥,那麼,認真投入到專業裡面的女人也不賴。
會有一種自發的氣場,讓人很難把目光移開。
黎青夢不分神也感受到了這股視線,瞥了一眼康盂樹。
他毫不心虛地回視:「看什麼?我在監督你的教學。」
黎青夢問:「您還滿意?」
「湊活。」
他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扭過頭開始睡覺。
*
康盂樹一直睡到他們下課,正好送黎青夢回家。
沒辦法,人是他接過來的,這大晚上的,總得負責到底。至於康嘉年嘛,就自己回家,沉船離騎樓老街近,康家就在騎樓老街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