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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13:10:27 作者: 若詩安軒
「無人心疼,無人陪伴是不是生不如死?」
謝雲舟腦海中浮現的是江黎用溫柔的眼神睨著他的情景,碧波流轉,漣漪叢生, 那時的她滿眼都是他。
可他想起的都是父親臨終前說過的話,父親懊悔這些年不曾對母親好, 不曾為母親做過什麼, 反而讓她日日夜夜為他的安危擔憂。
父親憶起了第一次出征, 母親日日跪在祠堂里為他祈福的事,還憶起了, 兄長出生那年, 母親難產差點死掉。
父親話語裡都是遺憾, 他從不愧對百姓, 不愧對大燕朝,唯一愧對便是母親,年少夫妻聚少離多,最後他又是這般死去。
母親這一輩子,也算是毀在他手裡了。
聽著父親喃喃自語的話,謝雲舟感觸頗深,甚至想到了以後,若是有一日他也這般死去,他的娘子要如何自處。
後來,他同江黎成了親,那種自責的意識越發強烈起來,甚至煎熬著他的心。
一邊是父親的臨終憾事,一邊是父親走後母親的撕心裂肺,他想,若是江黎不喜歡他,那麼日後,他真戰死沙場,她也不會太過難過。
日子便也能過下去。
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最初,他只是想裝冷漠,一日一日裝下去,冷漠成了他割捨不掉到外衣,同他的血肉連在一起。
就像那日,雲國公主問他,他妻是否貌美,他淺笑著說道,不及公主萬分之一。
那並非他的真心話,他的妻子當真是極美的。
無人能及。
還有那日,謝七問他後悔這般對夫人嗎?
後悔嗎?
他想起了父親屍身運回謝府時的淒涼情景,母親幾近昏厥,險些跟著父親一起走了。
倘若喜歡是這個結果,那他不要也罷,他只要江黎好好的,她好好活著,便是他最大的安慰。
後來為何又裝不下去了呢?
是因為看著她眼眸里沒光,他比她還痛心難過,是聽著她低泣聲,他夜夜不能安寢。
是見不到她,他雖生猶死。
漸漸的,他想明白了,人間幾十年光陰,他為何要在傷害她的那些事情上蹉跎,愛她不是更好嗎。
哪怕是只有一年的光陰,又有何懼,至少這一年裡面,他們是歡喜的。
謝雲舟眸底溢出水霧,鼻尖抵上江黎的鼻尖,「阿黎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恨我,求你別睡了,醒來繼續怪我怨我可好?」
言罷,他眼眸緩緩閉上,淚水順著眼角流淌下來,慢慢下行,隨後滴落在了江黎的臉上。
江黎眼睫很輕地顫抖了一下,身側的手指也慢慢動了下。她好像置身在氤氳的霧氣中,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觸摸不到,只能聽到淺淺的話語聲。
「阿黎,醒過來吧,只要你醒了要我做什麼都好。」
「你可以氣我,可以打我。」
「你不想見我,我可以不出現在你面前。」
「若是還不行,我繼續給你跪著可好,跪到你原諒我為止。」
「……」
「你喜歡經商,我陪著你一起,你銀兩不夠,我給你。」
「阿黎,我看好了城西的一處宅子,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涼亭,唯獨缺一個女主人,你醒來,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
謝雲舟執起江黎的手放到臉頰上,眼淚流淌下來,浸濕了她的手指,濕漉漉的感覺,惹得江黎微蹙了下眉。
她眼睫顫了兩次,指尖無意識縮了縮。
謝雲舟感觸到他的輕顫,垂眸凝視著她,眼尾輕揚,露出笑意,「阿黎,阿黎。」
江黎緩緩掀開眸,水漾的眸子裡淌著霧氣,半晌後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抽出了手,輕聲問道:「怎麼是你?」
言罷,她手撐著床榻作勢要起來,謝雲舟急忙扶上她的手臂,攙扶起她,「哪裡不適快告訴我?」
江黎手貼上額頭,輕甩了下,淡聲道:「頭暈。」
「其他地方呢?」他又關切問。
「無礙。」江黎猜測許是這段日子太過辛苦的原因,大抵歇歇便能好。
她那般想,可謝雲舟不是,一定要看到大夫才行,常太醫有事外出沒在府里,金珠派出去的人回報,沒尋到人。
謝雲舟命謝七去請了另一位御醫,火急火燎趕來,最後給江黎診了脈,暫時沒有毒發的跡象,還算安好。
謝雲舟問道:「為何會頭暈?」
太醫道:「操勞過度。」
「……」謝雲舟微怔,看著江黎慘白的臉,心中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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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糧行一下子多了很多人,都是謝雲舟派來的,為首的男子手裡還拿著信箋,是謝雲舟親筆書寫的,他把信箋給了江黎。
信箋大致意思,這些人都是來店裡勞作的,都是可靠的人,江黎可以安心讓他們留下,工錢他可以支付。
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江黎不想同謝雲舟有過多的牽連,她把信箋合上,淡聲道:「我這裡不能留你們。」
本以為言盡到此這些人便會離開,誰知一個個臉皮厚的很,聽到江黎的話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說哭就哭。
為首的男子哭得最凶,邊哭邊說著悽慘遭遇,什麼上有老下有下,若是不留他,他妻兒父母都要養不起了,不如死了算了。
另一個說,他現在只有糧行這一個去處,若是江黎不收,那他便要露宿街頭了。